中州大地的黃昏被染成血色。天穹上那道橫貫千裡的裂縫不斷滲出暗紅霧氣,如同潰爛的傷口流淌著膿血。楚狂站在天機閣僅存的半截斷柱上,四柄魔劍深深插入身周焦黑的岩石,劍身因感應到主人的殺意而不住嗡鳴。
熱浪裹挾著灰燼撲麵而來,林小碗的靈瞳泛著淡金色微光,倒映著遠方慘烈的景象:七大宗門的最後防線已經崩潰......她的聲音微微發顫,烈陽宗的護山大陣被撕成了碎片,寒月宮的冰牆融成了血水......幸存的修士不足三成......
月璃的白發在灼熱的風中狂舞,如同一麵染血的旗幟。她突然指向北方:看!那是——
一支殘破的隊伍正突破濃稠的血霧向他們靠近。黑色的旗幟隻剩半幅,隱約可見隱龍閣的龍紋徽記。為首的男子渾身浴血,右臂不自然地扭曲著,手中的影殺劍隻剩半截殘刃——正是陸沉舟。
令人意外的是,他眼中曾經肆虐的猩紅已經褪去,隻剩下清明而堅毅的目光。初代修羅王的殘魂,竟暫時被壓製住了。
楚狂......陸沉舟踉蹌著走到斷柱下,單膝跪地時咳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他抹去嘴角的血跡,抬頭時露出一個慘烈的笑容:隱龍閣......三百七十六人......聽你調遣。
他身後,傷痕累累的修士們沉默地跪成一片。他們的鎧甲上滿是刀劍的劃痕,有些人的傷口還在滲血,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呻吟。這些曾經冷酷無情的殺手,此刻眼中都燃燒著同樣的火焰。
楚狂從斷柱上一躍而下,血凰劍感應到主人的情緒,自動飛入他手中。他走到陸沉舟麵前,兩人目光相接,無需言語便已明白彼此的決心。
你的傷......楚狂注意到陸沉舟腹部的貫穿傷還在冒著黑氣。
死不了。陸沉舟扯下染血的鬥篷,露出腰間纏繞的繃帶,初代那老東西暫時睡著了,趁現在......他的話突然中斷,猛地轉頭看向北方。
地麵開始震動。
遠處的山脈如同波浪般起伏,一座接一座地崩塌。血色裂縫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吞噬這片天地。
天門守衛正在實體化......月璃的蒼冥劍自動出鞘半寸,我們必須趕在它完全降臨前拿到弑神劍。
林小碗突然捂住靈瞳跪倒在地:不好!北冥絕地的入口正在移動!她的指縫間滲出淡金色的血液,白芷姐姐留下的星圖......正在改變!
楚狂抬頭望向血色天穹,那裡的雲層正在形成巨大的旋渦。他深吸一口氣,修羅血脈在體內沸騰,手臂上再次浮現出暗紅色的鱗甲。
沒時間了。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四柄魔劍,能戰的跟我走,傷者......
沒有傷者。陸沉舟強硬地打斷他,影殺劍的殘刃突然亮起幽光,隱龍閣從不需要憐憫。
遠處傳來建築物坍塌的轟鳴,一座燃燒的城池正在地平線上緩緩沉入地縫。殘陽如血,將每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楚狂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支離破碎的大地,轉身時修羅鱗甲已覆蓋全身:那就讓我們......結束這一切。
三百七十六柄利劍同時出鞘的聲音,如同死神的歎息。
臨時營帳內,昏暗的燭火搖曳著,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帆布上,如同扭曲的鬼魅。林小碗跪坐在中央,指尖輕點地麵,靈瞳中金光流轉,一道立體的戰況圖在空氣中緩緩展開。
代表各大宗門的旗幟已經全部變成刺目的血色,象征著徹底的淪陷——烈陽宗的火焰紋熄滅,寒月宮的冰晶破碎,天機閣的星軌斷裂......唯有一處例外。
萬象樓還有抵抗!林小碗突然指向地圖東南角,那裡有一道微弱的劍光仍在閃爍,蕭雲瀾的無相劍意......半小時前還在那裡出現過!
楚狂的目光死死鎖定那道劍光,指節捏得發白。就在眾人沉默之際,營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攔住他!
是敵襲嗎?
不......等等,那是——
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個血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那人半邊身子焦黑,衣衫破碎,裸露的皮膚上布滿灼燒的痕跡,唯有手中緊握的無相劍仍在發出微弱的劍鳴——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
蕭......雲瀾?楚狂的聲音幾乎哽住。
蕭雲瀾的視線已經模糊,卻還是憑借最後的力氣辨認出了楚狂的身影。她的嘴唇乾裂,顫抖著張開,鮮血順著嘴角滑落:弑神劍......線索......
她踉蹌著向前撲倒,楚狂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接住。蕭雲瀾的身體輕得可怕,仿佛隻剩下一層皮囊包裹著骨頭。她死死護在懷中的玉匣滾落在地,一聲彈開,露出一角泛黃的古老皮卷。
月璃迅速撿起皮卷,指尖剛觸碰到表麵,她眉心的淨魂蓮紋路突然亮起!皮卷上的文字如同活物般蠕動,最終凝結成一行刺目的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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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神劍鎮幽骸,持蓮者可喚天門。
這是......月璃的瞳孔驟縮,北冥絕地的星圖?
皮卷上的紋路逐漸清晰,勾勒出一條蜿蜒的路徑,最終指向一處深淵般的標記——那裡畫著一柄被鎖鏈纏繞的劍,劍身刻著二字。
林小碗湊近細看,靈瞳中金光閃爍:不對......這星圖是活的!它在變化!
就在眾人震驚之際,站在角落的陸沉舟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的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暗紅色的紋路從他的脖頸開始向上蔓延。
不好......陸沉舟的聲音變得嘶啞可怖,眼中猩紅與清明交替閃爍,初代修羅王的意識又......蘇醒了......他的肌肉痙攣,影殺劍一聲掉在地上,快......把我......鎖起來......
營帳內的氣氛瞬間緊繃。幾名隱龍閣修士立刻上前,卻被他身上爆發的煞氣震退。陸沉舟跪倒在地,額頭青筋暴起,皮膚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動,顯然正在與體內的殘魂做最後的抗爭。
楚狂毫不猶豫地拔出貪狼劍,劍鋒直指陸沉舟:忍住!
冰寒的劍氣瞬間將陸沉舟籠罩,極寒之力暫時壓製了暴走的修羅血脈。月璃趁機取出三根冰晶長釘——這是寒月宮的封脈釘,專門用來禁錮暴走的修士。
忍著點。她低聲道,手中長釘毫不猶豫地刺入陸沉舟的三大要穴。
呃啊——!陸沉舟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隨後徹底癱軟下去,眼中的猩紅終於褪去。
營帳內一片死寂,隻剩下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楚狂低頭看向懷中奄奄一息的蕭雲瀾,她的氣息已經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無相劍躺在一旁,劍身上的光芒正在迅速暗淡。
堅持住......楚狂的聲音低沉而壓抑,我們馬上出發。
蕭雲瀾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想說什麼,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她抬起顫抖的手,指向皮卷上的星圖,又指了指月璃眉心的淨魂蓮印記,眼中滿是未儘之言。
就在這時,地麵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傳來天崩地裂般的轟鳴——血色裂縫再次擴張,一隻巨大的、布滿符文的爪子從裂縫中探出,重重按在大地上!
幽骸......林小碗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它要完全降臨了......
楚狂握緊血凰劍,目光掃過營帳內的每一個人:沒時間了。
月璃將皮卷收入懷中,白發無風自動:持蓮者可喚天門......看來,這就是冥夜一直想要我的原因。
陸沉舟被兩名修士架起,虛弱卻堅定地看向楚狂:走......
營帳外,殘陽如血,將整個中州大地染成一片猩紅。
深夜的懸崖邊,寒風如刀。月璃獨自立於萬丈深淵之上,白發在風中翻飛,如同冰原上不化的雪。她緩緩攤開手掌,一朵純淨的淨魂蓮虛影在掌心綻放,瑩白的光芒映照出天穹裂縫中的景象——白芷的神魂被鎖鏈貫穿,雙眸緊閉,仿佛沉睡。
姐姐......月璃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原來你早就知道。
淨魂蓮的光芒微微閃爍,記憶的碎片如潮水般湧入她的意識——
——幼時的淨魂蓮池邊,白芷跪坐在她麵前,指尖輕點她的眉心。純淨的蓮華之力在兩人之間流轉,最終,那朵盛開的淨魂蓮被一分為二,一半留在白芷體內,另一半化作流光沒入她的心口。
璃兒,從今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白芷的笑容溫柔如初春的陽光。
——黑暗的星隕閣密室,冥夜的銀麵具泛著冷光。他的手指如鐵鉗般扣住她的額頭,一枚漆黑的種子被強行植入她的靈台。劇痛中,她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重複著:誅殺修羅......誅殺楚狂......
記憶的浪潮退去,月璃的指尖微微發抖。淨魂蓮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淚。
身後傳來腳步聲,靴底碾碎碎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楚狂提著血凰劍走來,劍身上纏繞著幾根斷裂的琴弦——那是蘇清寒最後的遺物,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金光。
月璃。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未曾開口,林小碗推演出兩種方案。他站定在她身側,目光同樣望向天穹的裂縫,要麼集齊五劍強破天門,要麼......
要麼獻祭淨魂蓮,是嗎?月璃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就像古籍記載的,雙生子必須犧牲一個。
楚狂的呼吸一滯,握劍的手緊了緊。他沒說話,但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他內心的掙紮。
月璃突然轉身,一把抓住楚狂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
但你們漏算了一點——她的眼中燃起決絕的火焰,淨魂蓮的紋路自眉心蔓延至全身,散發出刺目的白光,我和姐姐的淨魂蓮,本就是同一朵!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