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觸感,冰冷而粘膩。
楚狂脖頸間的陰影已不再是單純的影子,它們仿佛被注入了冥夜最深處的惡意,化作擁有實質的漆黑觸手,如毒蟒般死死絞纏。巨大的壓迫力碾碎著他的喉骨,更可怕的是,那陰影正試圖鑽入他的皮膚,侵蝕他的魂魄。窒息感如潮水般洶湧,視野迅速被剝奪,隻剩下一片嗡鳴的黑暗與飛濺的金星。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刹那,神識深處,弑神劍的厲嘯如同驚雷炸響:「蠢貨!彆呼吸!那不是凡影,是冥夜的‘影傀儡術’!吸一口氣,你的神魂便不再屬於你自己!」
警告如冰水澆頭,楚狂強行壓下身體本能的掙紮,死死咬緊牙關,連內息都瞬間封閉。然而,陰影的物理絞殺力並未減弱,他的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眼球充血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另一邊,月璃的狀況同樣駭人。她的身體幾乎完全失去了實體,呈現出一種令人心碎的半透明狀態,唯有心口處,那朵淨魂蓮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燃燒著,綻放出灼目而聖潔的銀輝,仿佛要將她最後的存在徹底淨化、燃儘。光芒強烈到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圈扭曲的光暈。
劇痛讓她精致的麵容微微扭曲,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決絕。她用儘最後一絲清晰的意誌,猛地抓住了身旁因驚駭而僵立的林小碗的手腕。觸手一片冰涼,已近乎虛無。
“以吾殘軀為引…”月璃的聲音縹緲得如同歎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牽引著林小碗那隻繪有神秘靈瞳紋路的手,毫不猶豫地按向自己璀璨的心口——“以淨魂聖蓮為橋……姐姐,醒來!”
“月璃姐?!”林小碗驚惶失措,下意識想掙脫,卻感覺到掌心那奇異紋路與月璃心口的銀光產生了致命的共鳴,劇烈灼燙起來!
下一瞬,異變陡生!
那盛放的淨魂蓮根部,那些原本柔和的銀色光須驟然變得極具侵略性,如同活過來的冰冷銀針,順著兩人接觸的點,悍然刺入林小碗的掌心,並沿著手臂經脈逆衝而上,直逼她那雙因恐懼而圓睜的眼瞳!
“啊——!!!”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從林小碗喉中迸發而出。那痛苦遠超肉體層麵,直抵靈魂深處。她的眼瞳深處,銀光與自身逸散出的血色魂霧瘋狂交織、搏鬥、融合,仿佛有什麼沉睡已久的東西正被這外來的純淨魂力與血脈連接強行喚醒、拖拽而出!
銀光與血霧扭曲纏繞,在林小碗與月璃之間構建出一道詭異而耀眼的橋梁。緊接著,一個更加清冷、帶著亙古幽寂氣息的虛影,艱難地從林小碗眼瞳的複雜紋路中被“剝離”出來,輪廓逐漸清晰——正是白芷!
這虛影出現的刹那,便不受控製地被月璃心口那強大的淨魂蓮引力所捕獲,如同飛蛾撲火,猛地撞向月璃那已近乎透明的身影。
兩道魂影開始強製性地重疊、融合!光芒劇烈閃爍,能量極不穩定地躁動著,仿佛隨時可能炸裂。在那令人目眩的銀紅交織的光團中,一個模糊卻蘊含著兩種截然不同氣息的身影艱難凝聚。
它她)微微轉動頭顱,視線穿透令人窒息的能量亂流,落在那瀕死的楚狂身上,發出了一個極其怪異、重疊著月璃的溫婉與白芷的清冷的雙重音調,斷斷續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楚…狂…”
“斬斷…影子…”
“斬斷…影子!”
那雙重音調的急叱尚在扭曲的光暈中回蕩,楚狂甚至來不及思考這指令背後的含義,求生的本能與對那聲音近乎絕對的信任,讓他將殘存的所有力量都灌注於緊握的弑神劍中!
然而,比他反應更快的是劍本身!
嗡——!
弑神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凶戾震顫,仿佛被冥夜那陰毒的法術徹底激怒。它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一頭被觸逆鱗的洪荒凶獸。劍柄處傳來一股灼燙的巨力,竟強行牽引著楚狂幾乎脫力的手臂,以一種玄奧無比、刁鑽至極的角度,悍然反撩!
劍鋒劃過的,並非楚狂脖頸間那實質般的陰影觸手,而是他腳下——那片因能量激蕩而搖曳不定,屬於他自己的影子!
“嗤啦——!”
一聲裂帛般的異響,並非來自現實,而是直接響徹靈魂層麵!那劍鋒之上繚繞的暗紅煞氣,仿佛遇到了世間最憎惡之物,瞬間沸騰,化作無數細密的毀滅符文,切入了影子與地麵連接的某種“根源”。
“呃啊——!”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聲壓抑著痛苦與驚怒的悶哼,從四麵八方倒懸的黑金字塔深處傳來,清晰地在每個人魂)的識海中炸開!正是冥夜的聲音!
那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仿佛絕不可能被發現的命門竟被一擊而中!
效果立竿見影!
纏繞在楚狂脖頸上,那冰冷、粘膩、足以碾碎精鋼的陰影觸手,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的核心,猛地一顫,旋即寸寸斷裂、崩解,化作漫天飄散的黑色灰燼,迅速消融在淨魂蓮愈發熾盛的銀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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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嗬——!”驟然獲得解脫,楚狂猛地吸入一口灼熱的空氣,劇烈的咳嗽牽扯著幾乎變形的脖頸,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但重獲呼吸的自由感讓他險些虛脫。他單膝跪地,弑神劍拄地支撐身體,驚魂未定地看向光芒中央。
“就是現在!”
月璃與白芷那重疊的虛影抓住了這冥夜受創、法術中斷的瞬息之機。她們的雙臂光影構成的臂膀)以一種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與韻律舞動,結出一個複雜到極致、蘊含著淨化與空間至理的古老印訣。
心口處,那朵淨魂蓮轟然爆發!
不再是溫和的綻放,而是決堤的洪流!
浩瀚的銀光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以無可阻擋之勢,瞬間漫過星隕閣的每一寸角落。光芒過處,並非毀滅,而是“洗滌”。牆壁、廊柱、地麵上銘刻的詭異魔紋發出哀鳴,迅速黯淡、消融。
更驚人的變化發生在頭頂——那座倒懸鎮壓、散發著不祥與絕望氣息的黑金字塔!
在銀潮的衝刷下,它那看似堅不可摧的表麵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劣質琉璃,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無數蛛網般的裂紋瘋狂蔓延、綻開!附著其上的冥夜魔力被急速淨化、剝離,終於露出了隱藏在堅硬外殼下的真正核心——
那是一個巨大、猙獰、跳動著邪異血管狀脈絡的血色祭壇!它就鑲嵌在金字塔的內部,如同罪惡的心臟!
而祭壇中央,一道素白的身影被無數暗紅鎖鏈貫穿四肢百骸,釘在半空,正是白芷失去意識的本體!冥夜那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正立於祭壇之前,他手中握著一柄扭曲不定、散發著“既定命運”般令人絕望氣息的魔劍——第九魔劍“天命”,劍尖正對準白芷心口,狠狠刺下!
“不!!!”楚狂目眥欲裂,狂吼一聲想要衝去,卻駭然發現自己的雙腿如同生根般無法動彈!低頭一看,腳下原本堅實的地麵不知何時變得如同渾濁的泥沼,正無聲無息地吞噬他的雙足,一股強大的粘滯與下拉之力死死禁錮著他!
「不好!」神識中,弑神劍靈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淨魂蓮的力量在強行改寫此地的空間法則,它在排斥一切異質能量!我們必須順應——」
劍靈的話音未落,異變已至巔峰!
嗡……轟隆!
整座星隕閣,乃至整個被封鎖的空間,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來自規則本身的呻吟巨響!所有人,包括楚狂、林小碗、光影融合的雙魂、乃至受傷的冥夜與那座祭壇,瞬間失去了對“上下”的感知!
重力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粗暴地扭轉了九十度!
原本的“地麵”驟然變成了垂直的牆壁,而原本倒懸在“頭頂”的黑金字塔及其內部的血色祭壇,卻轟然砸落,變成了唯一的、平坦的“地麵”!
“啊!”
“唔!”
驚呼聲中,所有人都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螞蟻,毫無反抗之力地向著那新形成的、遍布著裂紋和暴露著血色祭壇的“地麵”狠狠墜落下去!
失控的下墜感攫住了楚狂。
世界在他周圍瘋狂旋轉,碎裂的星辰石、逸散的銀光、猩紅的血芒交織成一片令人暈眩的混沌風暴。耳畔是呼嘯的風聲和林小碗短促的驚叫,身體正不受控製地砸向那下方越來越近、散發著不祥邪光的血色祭壇。
然而,就在這物理規則被強行扭曲、感官瀕臨極限的混亂中,一股遠比下墜更為洶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意識!
是那彌漫整個空間的淨魂蓮之力!
它不再是單純的光,而是化作了無形卻有質的洪流,一股承載著被淨化、被釋放的古老記憶的狂潮!楚狂感覺自己像一葉扁舟,瞬間被卷入這跨越了漫長歲月的激流之中,身不由己地沉浮。
第一幅畫麵撞入腦海:
陽光和煦,碧空如洗。一片無垠的、搖曳著銀色光暈的蓮池畔,兩個穿著素白衣裙的小小身影正在追逐嬉戲。稍大一些的女孩眉眼清冷,已有日後白芷的輪廓,她故意放慢腳步,讓身後跌跌撞撞、笑聲如銀鈴的妹妹——幼年的月璃能追上自己。她們赤足踩在溫潤的玉石上,周身環繞著純淨安寧的氣息,那池中的淨魂蓮仿佛因她們的快樂而輕輕擺動,灑落點點星輝。那是被精心守護、不染塵埃的淨土,是悲劇發生前最珍貴的琥珀碎片。
畫麵驟然扭曲、褪色,被另一幅冰冷殘酷的景象覆蓋:
天色晦暗,黑雲壓城。同樣是蓮池畔,卻布滿了猙獰的裂痕。一群身著天機閣服飾、麵容模糊冰冷的修士闖入這片聖地。為首一人,手中握著一柄不過尺長的赤金短劍,劍身流淌著封印與割裂的法則之力。沒有言語,沒有警告,那短劍帶著決絕的惡意,悍然刺入蓮池中央那株最為璀璨、根係連接著雙生姐妹生命本源的主蓮!
“嗤——!”
並非金鐵交鳴,而是靈魂被撕裂的哀鳴響徹天地!銀色的蓮瓣劇烈顫抖,磅礴的能量失控暴走。楚狂能“看”到,那淨魂蓮的本質被強行剖開,一半帶著決絕與守護被剝離,另一半帶著無儘的悲傷與維係深深紮根。白芷與月璃小小的身體同時劇烈抽搐,倒在破碎的池邊,無形的紐帶被硬生生斬斷,巨大的痛苦和從此注定的殘缺感,讓楚狂的意識也為之劇痛。洪流奔騰,將更深的黑暗推到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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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宮殿深處,陰影蠕動。一個高大、威嚴、散發著令人熟悉而又心悸的修羅王族氣息的身影,正向惶恐無助、剛剛經曆分離之痛的少女月璃伸出“援手”。那麵容籠罩在權力的光暈中,聲音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引導著她,告訴她收集散落的魔劍是為了重振王族榮耀,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修複”淨魂蓮,找回她失去的半身。楚狂的靈魂在咆哮,因為他清晰地“看”到,那陰影之下隱藏的,正是冥夜那雙閃爍著陰謀與貪婪的眼睛!他用謊言編織羅網,利用最純粹的思念與善意,將她引向萬劫不複的歧路!
最終,最沉重、最震撼的一幕轟然降臨:
是在星隕閣的雛形之中,魔劍的氣息已開始汙染此地。白芷找到了被誤導至深的妹妹。沒有斥責,沒有怨恨,她的眼中隻有無儘的悲憫與決絕。冥夜的陰謀已近乎得逞,魔劍重聚的危機迫在眉睫。白芷緊緊抱住因力量失控而痛苦的月璃,聲音輕柔卻如同最終審判:
“璃兒,記住,十二魔劍並非力量之源,它們是王族血脈最深重的枷鎖,是引來毀滅的毒餌……”
她抬起手,掌心是一片黯淡卻蘊含著蒼涼太古氣息的碎片——是那柄最初也是最終的魔劍,“蒼冥”的殘骸。沒有猶豫,她將那碎片如同烙印般,狠狠按入月璃的眉心!
“當它們重聚之時……”白芷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強大的封印之力從碎片中湧現,將她自己的大部分本源與意識強行封入妹妹神魂最深處,同時也暫時鎮壓了其他魔劍的躁動,“……便是枷鎖徹底粉碎……或是……萬物終焉之始……”
最後的話語被強大的能量波動吞沒,隻剩下月璃絕望的哭喊和白芷徹底消散前那最後一眼,充滿了無儘的囑托與……希望。“呃!”楚狂悶哼一聲,龐大的記憶洪流戛然而止,如同被人一刀斬斷。
現實的感知粗暴地回歸——劇烈的衝擊從身下傳來!
“轟!”
他重重地摔落在堅硬、冰冷、刻滿詭異符文的祭壇邊緣,骨頭都仿佛被震散。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喉頭一甜,險些噴出血來。
他猛地抬頭,第一時間望向祭壇中央——冥夜是否已將“天命”魔劍刺入白芷真身體內?
然後,他看到了。
冥夜就站在不遠處,那柄邪異的“天命”魔劍仍握在他手中,劍尖距離白芷的心口僅剩寸許距離。但他似乎被剛才空間顛倒和淨魂蓮最後的爆發嚴重乾擾了,動作僵滯在原地。
更讓楚狂瞳孔驟縮的是冥夜的臉!
或許是因為淨魂蓮力量的衝擊,或許是因為記憶洪流與現實的某種共鳴,冥夜臉上那層屬於“星隕閣主”的虛偽麵具正在劇烈波動、扭曲,如同融化的蠟油般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