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具體的異象都看不到,荒原依舊死寂,天地依舊蒼涼。
可靈魂深處那絲微弱的悸動與牽引,卻真實不虛地縈繞在心頭,如同最纖細卻最堅韌的絲線,牽動著他的心神,揮之不去。
是過度悲傷與消耗產生的幻覺嗎?是內心最深切的渴望扭曲了感知嗎?還是……在付出了如此慘烈的犧牲之後,那渺茫的輪回,真的於絕境之中,為他、為所有逝者,開啟了新的、誰也無法預料的篇章?
一絲微弱至極、卻真實存在的希望火苗,就這樣在他幾乎徹底冰封的心湖深處,猛地躥升起來。但這火苗剛剛燃起,旋即又被巨大的不確定性和眼前殘酷沉重的現實壓得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他僵立在原地,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劇烈情緒波動和極致的虛弱而難以抑製地晃動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讓他勉強維持著清醒。他最終沒有動作,沒有立刻不顧一切地衝向那片荒原。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此刻的他,狀態差到了極點。肉身瀕臨解體,經脈寸寸欲裂,神魂如同風中殘燭,莫說禦空飛行,便是邁出一步都艱難萬分。他隻能強行壓下胸腔中翻湧的激動、渴望與恐懼,將那荒原的方向,將那絲微弱感應的來源,深深地、刻骨地烙印在心底最深處。
就在楚狂因荒原傳來的那絲微妙感應而心神激蕩、難以自持,絕大多數幸存下來的聯盟修士和散修仍深陷於失去親友同門的巨大悲傷與劫後餘生的茫然無措中時,在一些被巨大斷壁、深坑或尚未散儘的能量迷霧所遮蔽的陰暗角落裡,另一股冰冷而危險的暗流,已開始悄然湧動。
這些是劫難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原本屬於七大宗的少數高階修士與長老。他們或是憑借深厚的修為和保命法寶在最終衝擊中硬抗了下來,或是見機得早,躲在了戰場的邊緣地帶。此刻,他們已從天地崩裂、領袖隕落的極致震撼與恐懼中逐漸回過神來。
他們悄然行動,動作麻利卻無聲無息地收斂著身旁已無聲息的同門遺骸上的儲物戒指、殘留的法寶碎片,甚至剝下尚未完全破損、蘊含靈力的法袍。然而,在他們偶爾抬起的眼神交換中,最初的悲慟與駭然已迅速褪去,逐漸被另一種更加複雜熾烈的情緒所取代——那是對強大力量的貪婪,對自身命運的不甘,以及對那道虛弱身影深入骨髓的恐懼。
“天門……竟然真的被那個修羅……強行閉合了……”一名須發焦黑、衣袍破碎的老者壓低聲音,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種計劃被打亂後的懊惱與算計。
“他做到了……可他付出的代價也極其慘重!你們看他那樣子,氣息萎靡,站立不穩,分明已是強弩之末!”另一人接口道,眼中閃爍著審視與評估的光芒,如同禿鷲打量著垂死的巨獸。
“十二魔劍……那足以斬開天門、令淩霄子閣主都湮滅的恐怖力量……如今儘數與他相關,甚至可能就藏於他那殘破的體內或是散落附近!”第三人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但那並非全然因為恐懼,更是源於一種極致的貪婪。
“修羅劍尊……此子絕不能留!今日他若不死,待他恢複過來,豈會放過我們這些曾參與圍剿、逼死他那麼多同伴的宗門?屆時,中州豈還有我等立足之地?!”
“對!必須趁他病,要他命!絕後患,奪魔劍!”竊竊私語如同毒蛇吐信,在彌漫著焦糊味和血腥氣的暗流中快速傳遞。他們的目光一次次掠過遠處那道孑然獨立、微微佝僂卻依舊透著不屈意誌的身影,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那裡麵有目睹他斬天壯舉後留下的、無法磨滅的深深畏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覬覦和赤裸裸的殺意。楚狂展現出的力量層次,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達到了傳說中的境界,這足以讓所有人為之膽寒戰栗。但也正因如此,當他前所未有地顯露出虛弱時,他便立刻從令人敬畏的“劍尊”,變成了所有野心家、恐懼者以及試圖在新格局中攫取權力之人優先想要清除的最大目標和最大寶藏。
更何況,那十一柄象征著無上力量、足以重新劃分中州乃至整個天下格局的魔劍,其歸屬懸而未決。
不再猶豫。這些人開始小心翼翼地後退,極力收斂自身所有氣息,甚至不惜動用殘存的隱匿符籙或秘術,如同鬼魅般,向著戰場外圍、向著不同的方向悄然遁去。他們要儘快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要找到可能同樣幸存下來的門人弟子聚集點,要將“修羅劍尊力竭瀕死,魔劍散落或無主”這條足以引爆中州的消息儘快傳遞出去。他們要重新集結殘存的力量,聯絡其他心懷鬼胎的勢力。
中州的這場驚天劫難看似隨著天門閉合而終結,但人心的貪婪與恐懼卻永不湮滅。舊的秩序隨著天機閣、星隕閣的覆滅以及淩霄子、冥夜的湮滅而徹底崩潰,新的秩序卻遠未建立。一個巨大的、關乎最高權力與力量的真空已然出現。楚狂與他的盟友們用無數鮮血與犧牲才換來的這片刻沉寂,或許僅僅隻是下一場更加殘酷、範圍更廣的動蕩與紛爭來臨前,那短暫而微不足道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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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正在無人察覺的暗處悄然彙聚著力量。
殘陽終於完全沉入地平線,最後的餘暉如血般收斂,夜幕無聲垂落,為這片飽經創傷的大地披上一層深沉的暗紗。凜冽的寒意隨之彌漫開來,滲入廢墟、浸透血土,也鑽入每一個幸存者的骨髓。
楚狂緩緩收回了望向荒原的目光,眼中的劇烈波動——那是對白芷殘魂的感應、對月璃轉世可能的悸動、對未來的茫然與決絕——被他一寸寸壓下,轉化為一種更深沉、更內斂的堅定。他知道,無論那冥冥中的感應是真是假,無論前路還有何等艱險,他都必須活下去。隻有活著,才能守護這用無數犧牲換來的微光;隻有活著,才能去驗證荒原之上是否是希望的新芽;隻有活著,才能實現他們對“共存之世”的承諾,才能不負月璃所托、白芷所願、陸沉舟與蕭雲瀾以命相贈的信念。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胸腔中翻湧的血氣與破碎的經脈被牽動,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一縷鮮紅。但他毫不在意,隻是抬手隨意抹去,艱難地、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他所過之處,幸存的人們——各宗殘存的修士、散修、甚至一些從廢墟中爬出的凡人——紛紛下意識地讓開道路,目光複雜地注視著他。那目光中有敬畏,有劫後餘生的感激,有對強大力量的恐懼,也有難以掩飾的、源自世代仇怨的隱晦敵意。
楚狂無視了這一切。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不遠處斜插在焦土中的那柄劍上——血凰劍。劍身黯淡,布滿裂痕,卻依舊挺立。那是他與白芷最深刻的聯係,是跨越生死與輪回的羈絆,也是此刻他體內那微弱共鳴的源頭。
他走到劍前,緩緩蹲下身,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儘他殘餘的氣力。他伸出顫抖的手,五指收緊,緊緊握住了冰冷的劍柄。
在觸碰的刹那,血凰劍輕輕震顫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微劍鳴,似哀泣,似低語,又仿佛是在安慰。through劍柄,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暖意,夾雜著熟悉的氣息,緩緩流入他近乎枯竭的經脈,稍稍驅散了那蝕骨的寒意與撕裂般的劇痛。劍身之上,那縷熟悉的殘魂共鳴雖然微弱依舊,卻似乎比剛才穩定了那麼一絲,如同風中殘燭被小心護住。
楚狂閉上眼,以心神默默溝通劍中那縷殘魂,訴說著無人能聽的誓言與思念。儘管得不到清晰的回應,但這無聲的交流本身,便是此刻唯一能支撐他的慰藉。
片刻後,他睜開眼,借助血凰劍的支撐,艱難地站起身。他環顧四周,看著那些幸存下來的、眼神各異的修士,聲音因傷勢和疲憊而沙啞不堪,卻帶著一種曆經浩劫後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死寂:
“劫波雖儘,餘燼未熄。欲重建秩序、守護此世者,可隨我來。”
他頓了頓,目光如冰冷的劍鋒掃過人群,尤其是那幾個眼神閃爍、暗自盤算的身影。
“若心懷叵測者……”
他沒有說完,隻是緩緩握緊了手中的血凰劍。劍身之上,閃過一絲極淡卻淩厲無匹的紅光,雖不複昔日焚天煮海之威,卻依舊帶著凜然的劍尊威壓與修羅煞氣,無聲地警告著所有暗懷鬼胎之人,讓他們心中猛地一凜,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他沒有提及荒原的感應,那是隻屬於他的秘密與渺茫希望,不容任何人窺探與玷汙。他也清楚,天門雖閉,暗處的旋渦卻剛剛開始湧動。天機閣殘餘、七大宗的野心家、乃至更多未知的敵人,絕不會放過這權力洗牌的時刻。此刻重傷瀕危的他,需要時間恢複,需要整合真正可信的力量,更需要守護住那荒原上或許存在的未來。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的反應,以劍為杖,支撐著虛弱不堪、幾乎隨時會散架的身體,一步步地、堅定地向著遠離這片核心戰場廢墟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漸濃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孤寂,染血的衣衫破碎,氣息萎靡,但那脊梁卻挺得筆直,如同永不彎曲的劍脊,仿佛沒有任何困難與絕望能將他真正擊垮。
夜空之上,天門崩塌後留下的那道灰白裂痕依然依稀可見,如同蒼穹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而遠方的荒原,已徹底隱沒在濃稠的夜幕之下,唯有那一株新生的淨魂蓮,仍在悄然吸收著微弱的星辰之力,蓮心之中,嬰兒酣睡正甜,無意識緊握的赤金短劍上,微光流轉,似在回應著遠方那柄血凰劍的低鳴。
塵埃看似落定,但終結,亦意味著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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