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絕地的風永不止息,卷著灰黑色的煞氣,掠過嶙峋石峰與破碎遺跡,發出如同冤魂低泣般的嗚咽。這一日,風中的肅殺之意卻比往日更重,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立於修羅劍閣中央廣場上的人心頭。
十道身影如十柄出鞘的利劍,挺立在廣場中央,紋絲不動。他們衣著各異,修為也並非皆至化境,但每一雙眼睛都銳利如鷹隼,周身氣息凝練如百煉精鋼。這十人,是墨老耗費無數心血,從眾多追隨者中遴選出的佼佼者。有人曾是天機閣的影子衛,精通潛行匿跡,踏雪無痕;有人出身陣法世家,一雙慧眼可洞穿虛妄,舉手投足間能解構符文;還有人曾是萬象樓的暗樁,對天機閣的陳年舊製、隱秘通道了如指掌。他們是墨老為此次行動精心打磨的獠牙,是黑暗中最致命的鋒刃。
楚狂站在他們麵前,一身玄色勁裝仿佛將周圍的光線都吸斂入內,更襯得他身形挺拔如孤峰。連日來不休不眠地苦修《修羅不滅體》,雖未能一舉突破至小成之境,但那幾乎將他肉身撕裂、經脈寸斷的沉重內傷,已然好了七七八八。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內奔流湧動,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戰鼓擂動,肌膚之下隱約有暗金色的流光倏忽閃現,那是肉身強度提升到新層次的征兆,無聲地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墨老步履沉穩地走到楚狂麵前,蒼老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都仿佛刻滿了凝重。他雙手捧著一枚氤氳著微光的玉簡,鄭重地遞出。“劍主,”他的聲音沙啞卻清晰,穿透風聲,“此玉簡之中,已儘可能整合了蘇大家以靈瞳刻印留下的殘存信息,以及萬象樓秘藏中關於觀星台的部分機關陣圖。內裡標注了七處最關鍵的能量節點,三處暗哨巡邏的間隙,以及……兩條或許能絕處逢生的退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十名死士,最終回到楚狂臉上,語氣加重:“圖錄仍有殘缺,天機閣底蘊莫測,萬事務必謹慎。老朽彆無他求,隻望劍主謹記:修羅劍閣可失此先機,不可失您。事若不可為,即刻撤回!”
楚狂伸手接過玉簡,指尖觸及的刹那,冰冷溫潤的觸感傳來。他神識如潮水般湧入其中,海量的信息——錯綜複雜的通道圖、閃爍不定的符文標記、能量流動的軌跡——瞬間清晰地印入他的靈台深處。他閉合雙眼,瞬息間已將關鍵信息了然於胸。
再睜開眼時,他深邃的目光如冷電般掃過眼前十張堅毅的麵孔。無需任何慷慨激昂的陳詞,信任與決絕已在無聲的目光交彙中傳遞殆儘。他唇齒輕啟,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出發!”
話音落下的瞬間,十餘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而動,沒有絲毫遲滯,完美地融入北冥之地灰暗的天色與永不休止的呼嘯風煞之中,化作數道難以捕捉的虛影,朝著遠方那片沉寂在廢墟與迷霧中的天機閣遺跡,疾馳而去。
風,似乎更冷了些。
天機閣的廢墟匍匐在昏沉的天幕下,如同一頭巨獸死後的森白骨架。焦黑的斷梁、崩裂的玉柱、凝固發黑的血跡,以及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能量灼燒後的焦糊味,共同構成了一幅破敗而壓抑的景象。昔日仙光繚繞、符文流轉的盛景早已蕩然無存,隻餘下死寂與毀滅後的殘骸,無聲地訴說著那場由楚狂親手引發的驚天劫難。
楚狂一行人如陰影般在斷壁殘垣間穿梭。他們周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借助廢墟複雜的地形和尚未完全散逸的混亂能量波動,完美地隱匿了行跡。北冥絕地的煞氣在此地似乎變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詭異的靜謐,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出乎意料,預想中聯軍重兵布防、巡邏森嚴的景象並未出現。他們隻遭遇了幾波零散的哨探,多是天劍宗與烈陽宗的弟子,修為普遍不高,且個個神色惶然,警惕的目光並非投向外部,反而時不時地瞥向廢墟最深處那片最為幽暗的區域,仿佛那裡潛伏著比外部敵人更可怕的東西。他們的布防鬆散,彼此間甚至缺乏照應,全無精銳聯軍應有的氣象。
楚狂目光銳利,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墨老的離間之計已然奏效,烈陽宗的曖昧態度顯然在聯軍內部撕開了一道難以彌合裂痕。猜忌與自保的念頭,遠比外敵更能瓦解一支隊伍的戰鬥力。他無需言語,隻做了一個簡潔的手勢——五指並攏,向前一切。身後十道身影心領神會,速度驟然提升,如同融入風中的鬼魅,更深地刺入廢墟的腹地。
他們依循著玉簡地圖的指引,避開幾處能量波動異常、隱約閃爍著危險符文的陷阱區域。那些陷阱布置得頗為精妙,若非有內部圖錄指引,縱然是精通陣法之輩,也極難在不動聲色間全部繞過。地圖的價值,在此刻凸顯無疑。
最終,他們在一片相對龐大的宮殿群廢墟前停下腳步。這片宮殿曾巍峨壯麗,如今卻隻剩殘破的基座和幾根勉強屹立的巨柱,巨大的穹頂早已坍塌,將入口徹底掩埋在萬噸巨石之下,看上去已是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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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地圖上一條細微的標記,指向此處地下。
一名身形瘦小、氣息沉凝的隊員無聲上前。他蹲下身,雙手輕輕按在冰冷破碎的地麵上,掌心土黃色微光一閃即逝。地麵上的塵埃與碎礫如同擁有生命般,開始極其緩慢而安靜地向四周流動,中心處漸漸向下凹陷,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幽深漆黑的洞口。一股混合著泥土陳腐氣息和某種冰冷、疏離的星辰波動的微風,從洞底悄然湧出,吹拂在眾人臉上,帶著令人不適的寒意。“劍主,就是這裡了。”那名隊員壓低聲音,確認道。
楚狂凝視著那深不見底的入口,眼中銳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矮,便如一道利箭,率先射入那一片黑暗之中。其餘人緊隨其後,無聲無息地沒入地底,仿佛被巨獸吞噬,廢墟表麵再次恢複死寂,隻有那若有若無的星辰波動,依舊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地下通道向下延伸,幽深如巨獸食道,曲折蜿蜒。兩側石壁觸手冰涼,其上原本銘刻的防禦符文大多已黯淡破碎,殘留的能量波動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昭示著它們曾擁有的威力與如今的衰敗。憑借墨老玉簡中事無巨細的標注,隊伍總能提前感知並巧妙地避開那些尚未完全失效、或是處於極不穩定狀態的禁製陷阱,行進速度雖受地形所限,卻稱得上有驚無險。
越往深處,從前方彌漫而來的那股奇特波動便越是清晰。它冰冷、疏離,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蒼茫意味,與中州大地上任何一種靈氣或煞氣都截然不同,仿佛來自遙不可及的九天之外。空氣似乎也變得粘稠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著冰冷的星輝。
終於,狹窄的通道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片極其廣闊的地下空間,其壯闊遠超想象。穹頂之高,竟一眼難以望儘,上麵鑲嵌著無數鴿卵大小的夜明珠,原本應是以莫大法力模擬出的周天星鬥運轉之景,但如今大多明珠黯淡破裂,使得這片“星空”顯得殘破而死寂,隻有零星幾點微光頑強閃爍,徒增幾分淒涼。
空間的中心,一座龐然大物巍然矗立,攫取了所有的視線。
那是一座完全由某種不知名的漆黑金屬構築而成的巨大平台,形如祭壇,又似某種龐大儀器的基座。平台表麵,刻滿了無數繁複到令人目眩的銀色符文,這些符文並非死物,此刻正如同擁有生命般,伴隨著一種緩慢而規律的節奏明滅閃爍,貪婪地汲取著從四麵八方、甚至可能是透過厚重岩層滲透下來的稀薄星辰之力。每一次明滅,都有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無聲蕩開。
平台四周,十二根需數人合抱的青銅巨柱沉默屹立,柱身布滿深淺不一的古老劃痕,仿佛曆經了無數歲月的洗禮。每根巨柱頂端,都雕刻著一尊形態各異、猙獰或威嚴的奇異星獸圖案,它們空洞的眼睛齊齊望向中央平台,似乎在默默拱衛,又像是在無聲監視。
這便是天機閣最核心的隱秘之一——觀星台!
與地表那片狼藉的廢墟截然不同,這裡的一切都保持著詭異的完整與潔淨,地麵一塵不染,金屬平台光可鑒人,符文流轉順暢,顯然一直有力量在精心維護並運轉著此地。
而維護者,此刻就在眼前。
平台周圍,八名身著深黑袍服的修士靜靜盤坐,如同八尊嵌入地麵的黑色磐石。他們的袍服之上,以銀線繡著玄奧的星辰運轉圖譜,閃爍著微光。這八人氣息沉凝,呼吸悠長,周身彌漫的力量波動縹緲而冰冷,與中州修士的修煉體係迥然不同,赫然都達到了化天境初期的修為!
更遠處,還有數十名同樣裝扮的黑袍修士,正以某種特定的規律無聲地巡邏警戒,他們的修為稍遜,但也均在通天境巔峰,動作整齊劃一,沉默得如同傀儡。
“果然有古怪!”楚狂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心中凜然。這些黑袍修士的力量屬性、衣著打扮,絕非七大宗門任何一派,定然是蘇清寒以生命為代價留下的信息中所警示的、“星空中的黑袍人”麾下力量!
硬闖,必然瞬間驚動所有敵人,陷入重圍。
楚狂毫不猶豫,左手於身後快速打出幾個複雜而簡潔的手勢。身後隊員心領神會,立刻如水流般無聲散開,借助場內零星分布的殘破儀軌和建築陰影作為掩護,如同最老練的獵手,悄然向著各自預定的目標位置摸去,最大限度地拉近著突擊距離。
空氣仿佛凝固,隻剩下平台符文明滅的微光和巡邏者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時機稍縱即逝!
楚狂眼中寒光驟亮,如冷電劃破幽暗,喉間迸發出一聲低沉卻清晰的指令:
“動手!”
行動在刹那間爆發!
位於隊伍側翼的兩名陣法好手早已準備就緒,聞聲瞬間揚手,數麵刻畫著乾擾符文的陣旗精準地插入巡邏隊伍周邊的幾個關鍵節點。嗡——!一股無形的能量亂流瞬間生成,如同在平靜的水麵投下巨石,讓那隊巡邏黑袍修士的步伐驟然一滯,周圍的能量感知也在瞬間陷入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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