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內,最後一絲冰寒氣息也悄然融入空氣,消散無蹤。然而,那由玄冰芯的極致冰寂、血凰魂的涅盤熾情、琴遺音的天籟道韻三者共鳴所滌蕩出的極致寧靜與空明,卻並未隨之褪去,反而如同浸透了香茗的紫砂,將一種溫潤而深沉的平和,長久地蘊養在了楚狂的心竅識海之中。
他緩緩睜開眼眸,瞳孔深處不見精芒乍現,唯有神光內蘊,清澈似古井無波,深邃若星空無垠,仿佛能一眼倒映出世間萬物的本來脈絡。體內澎湃的力量如江河歸道,圓融自如地運轉周天,再無半分以往的滯澀與隱晦躁動。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自神魂深處油然而生,細致入微。他感覺如今舉手投足間,心念微動,便能精確調動起每一分氣血、每一縷元力,如臂使指,再無無謂的耗損,更無力量反噬的隱憂。
但這力量層麵的精進,相較於另一重收獲,卻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那扇通往魔劍深層意識,原本堅不可摧、渺無蹤跡的厚重之門,竟在先前那場可遇不可求的共鳴中,被他推開了一絲細微不可察的縫隙。儘管之前的感應短暫如白駒過隙,模糊似霧裡看花,但那一瞬間與十股截然不同的劍靈意識建立的微弱聯係,卻無比真實地烙印在了他的心神深處。它們如同十盞於無垠黑暗虛空中悄然點燃的孤燈,光芒雖微,卻頑強而不滅,清晰地為他標示出了前行的方向與坐標。
一種明悟在他心中徹底通達。這些魔劍,絕非凡鐵死物,更不能僅僅視作予取予求的力量工具。它們有“靈”,有“意”,有屬於自己的特質與過往。它們是與他血脈相連、並肩作戰的夥伴,是上古修羅道統的輝煌具現,更是未來對抗那籠罩諸天暗星的關鍵所在。
“必須再次嘗試。”楚狂心中篤定,意念堅如磐石。上一次是借外力共鳴,無意間闖入那片神秘領域,如同懵懂孩童誤入寶山。而這一次,他要以這片刻心念通達、神思清澈為舟楫,主動去探尋,去叩問,去嘗試建立真正的溝通。
他沒有急於立刻行動,而是先行細細回味、梳理了之前那驚鴻一瞥間感應到的十股劍靈意識除卻那最為恐怖、充滿死寂與毀滅的弑神劍外)。它們各不相同,特質迥異:有的慈悲祥和,蘊無限生機;有的死寂漠然,如萬古冰原;有的虛幻莫測,似真似幻;有的厚重磅礴,承載萬物……每一種特質都截然不同,卻又奇異地與他自身的修羅血脈以及《修羅不滅體》的諸般奧義,產生著某種深層次的、難以言喻的共鳴與契合。
心念既定,楚狂再次寧心靜氣,摒棄雜念,將心神沉入那片因玄冰芯之力殘留而依舊維持著幾分寧靜空明的識海深處。萬籟俱寂,唯餘本心。
這一次,他收斂起所有鋒銳與急切,不再莽撞地直接探向那令他本能感到極度危險的弑神劍。而是循著那溫暖而堅韌的感應,將全部心神意念,如同輕柔的觸須,緩緩導向那十盞“心燈”中,最為祥和、散發著悲天憫人氣息、蘊含無限生機與治愈之力的那一盞——
菩提劍。
他的靈覺輕輕纏繞而上,如同赤子依戀地觸碰母親的衣角,帶著探尋,帶著敬意,更帶著一份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心神沉凝,萬籟俱寂。楚狂的意識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帶著一絲試探與天然的親近,小心翼翼地向那團在感知中散發著溫暖、柔和、縈繞著淡淡青輝的意識光團靠近。
那光團靜靜懸浮於心念的虛空之中,不似弑神劍靈那般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狂暴與拒人千裡的死寂,反而流露出一種寬厚而寧靜的韻味。它如同一位曆經無儘歲月、洞悉眾生悲喜的慈祥長者,隻是安然存在著,便自然散發出撫平焦躁、慰藉魂靈的力量,無聲地邀請著迷途的旅人靠近休憩。
楚狂摒棄了所有雜念與警惕,將心神化作最純粹的感知,緩緩地、輕柔地與之觸碰。
沒有預想中的信息洪流衝擊,也沒有任何形式的抗拒壁壘。在雙方意識接觸的刹那,湧入楚狂心間的,是一段無聲的“低語”,一種超越了語言、直抵本源的純粹意念傳遞,宛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他“看”見了——並非用眼,而是以心。無儘的生機在眼前鋪陳開來:種子掙脫黑暗的束縛破土而出,嫩芽舒展成蔭,枯木逢春再抽新枝,萬物在暖陽下複蘇,大地回春,一派欣欣向榮。這生機磅礴浩瀚,卻並非一味地滋長蔓延。在這蓬勃的“生”之景象中,他更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與之渾然一體的“滅”之真意。絢爛的花朵終會凋零,化為春泥;繁茂的綠葉必將飄落,回歸塵土;強大的生命走向衰亡,滋養新的輪回。這生與滅,並非對立,而是一體兩麵,共同構成了一場宏大而莊嚴的生命循環。其中蘊含的,並非殘酷,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慈悲——不執著於生的歡愉,不恐懼於滅的終結,洞悉並接納這循環的本質,方能獲得真正的自在與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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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股溫和卻無比磅礴的力量,順著這一絲建立起的微妙聯係,如同山澗清泉般緩緩流淌而來,浸潤他的四肢百骸,滋養他的識海神魂。這力量並非用於殺戮與毀滅,而是蘊含著最純粹的滋養、修複與淨化之意。楚狂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曆經惡戰、多次強行吞噬力量而留下的那些細微難以察覺的暗傷沉屙,在這股溫和力量的流淌下被悄然撫平、徹底彌合。他的肉身仿佛被洗滌一新,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與韌性;神魂更是如同被甘露滋養,愈發凝練剔透,空明自在。
就在這慈悲與生滅交織的無上意境包裹之中,一個模糊而古老、仿佛源自宇宙太初的音節,如同種子順應天時自然破土而出般,無需任何努力,便自然而然地在他心間清晰浮現——
“阿耨nou)多羅……”
這音節奇異而晦澀,絕非他所知的任何時代、任何種族的語言,但其聲每一次在心念中回蕩,都自然而然地引動著周身氣血與菩提劍意微微共鳴,仿佛它本身就是這部分法則真意的具現化。
音節並不完整,似乎缺失了至關重要的後半部分,如同斷篇的古老樂章。但楚狂卻在瞬間心領神會,明悟湧現:這,或許就是菩提劍真名的一部分!對於這等擁有自我靈性的至高存在,知曉並呼喚其真名,便是與之建立最深層次連接的鑰匙。憑借此名,便能更有效地引動這慈悲生滅之力,不僅可對敵——以慈悲之心行雷霆手段,淨化世間邪祟汙穢;更能在絕境之中煥發生機,治愈己身,庇護戰友,成為戰場上不滅的希望之源!
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與振奮,楚狂嘗試著,以心神為引,小心翼翼地、充滿敬意地默念那殘缺的音節。
“阿耨多羅……”
嗡……
丹田氣海之內,那柄一直靜默懸浮的菩提劍胚體應聲而動,劍身微不可察地輕輕一震,體表那古樸的紋路上驟然泛起一層溫潤祥和、令人心安的青色光暈。它並未徹底蘇醒,依舊保持著沉寂的狀態,但這一次,從中傳遞出的親和之意與清晰的回應,卻遠比以往任何一次簡單的力量調用都要來得真切和明確!
楚狂心中振奮更甚,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他小心翼翼地將這殘缺的真名與方才所感悟到的慈悲生滅意境牢牢鐫刻在心神最深處,如同珍藏無上秘寶。隨後,他懷著感激與敬意,緩緩地、平穩地退出了與菩提劍靈的這一絲珍貴聯係,將心神收回。
初戰告捷,與菩提劍靈的成功溝通以及那殘缺真名的獲取,如同在無垠暗夜中點燃了一盞明燈,極大地鼓舞了楚狂的信心。他並未急於求成,而是依循著方才與慈悲生滅之意共鳴後的舒緩節奏,於靜室中稍作調息,待因初次嘗試而微微波瀾的心神徹底恢複至古井無波的平穩狀態後,方才將探索的意念,投向了那十盞心燈中,與菩提劍的溫暖青光截然相反的另一端——那是一團死寂、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熱與聲息,象征著萬物終極歸宿的灰暗意識光團寂滅劍)。
心神如絲,緩緩探出。
這一次的接觸,感受與之前截然不同,宛若一步從生機盎然的暖春踏入了永恒冰封、萬籟俱寂的寒武紀元。
他的意識仿佛在瞬間被拋入了一片絕對的“無”之領域。沒有聲音,連自身心念的波動都似乎要被凍結消失;沒有色彩,唯有亙古不變的灰暗與混沌;沒有生命的氣息,隻有一種將一切存在都拖向終結、歸於永恒沉寂的冰冷意境。大恐怖、大寂滅之意如同無形卻無比沉重的寒冰,層層包裹侵襲而來,試圖將楚狂這一縷外來的、代表著“生”與“動”的意識也徹底同化,湮滅於此地,成為這死寂的一部分。
楚狂神魂本能地劇烈收縮,但他早有準備。《修羅不滅體》的心法自行運轉,一股堅韌不拔、於毀滅中求存、於寂滅中不滅的強橫意誌自靈魂深處迸發,固守靈台最後一點清明。他並未以蠻力去反抗這股寂滅之意,而是謹守心神,嘗試去理解,去感悟這“死”之極致的法則真意。他如同一個墜入冰海的旅人,不再掙紮,而是去感受那冰寒的刺骨與深邃。
時間的概念在這裡變得模糊,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萬年。就在這意識幾乎要被徹底凍結凝固的極限邊緣,在那絕對的、令人絕望的死寂最深處,楚狂那高度集中的靈覺,終於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動”的痕跡——那絕非生機萌發,而是由“死”本身、由這終極的“靜”中所衍生出的另一種更為本源形態的“存在”。寂滅,並非純粹的虛無,它本身就是一種形態,一種極致的、永恒的“靜”態。
就在這絲明悟升起的刹那!
一個冰冷、短促、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仿佛能瞬間凍結靈魂、令萬物凋敝的音節,如同冰核爆裂般,猛地在他心間炸開:
“涅nie)盤pan)!”
這真名完整而清晰,沒有絲毫殘缺!伴隨著這真名一同湧來的,是一股磅礴浩瀚、足以令星辰黯淡、萬法終結、讓方圓萬裡生靈儘數化為死寂冰屑的恐怖力量意境!楚狂毫不懷疑,若能完整呼喚並驅動此真名,寂滅劍出,其威能絕非現今的自己所能想象,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地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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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刺痛感驟然襲來,楚狂不敢再多停留一刻,猛地切斷了與寂滅劍靈的聯係,意識倏然回歸本體。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竟在靜室溫暖的空氣中凝出了一小片白霜,飄散落下。直到此時,他才發覺自己的後背不知何時已被一層細密的冷汗浸透,涼意涔涔。寂滅之力,霸道如斯,恐怖如斯!
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楚狂深知此刻神魂感應正處於敏銳的巔峰,不容錯失良機。他未作過多停歇,立刻將目標轉向了那十盞心燈中另一股顯得格外奇特的意識——那是一團變幻無常、無定無相、色彩與形態每時每刻都在流轉更迭,仿佛不存在任何實體的意念無相劍)。
意識接觸的瞬間,楚狂感覺自己的心神仿佛跌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無限延伸的萬花筒之中。無數破碎的景象、紛雜的聲音、迥異的氣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流轉、交織、碰撞。山河社稷、星空宇宙、眾生百態、甚至其他幾股魔劍的獨特氣息都被短暫地模擬、幻化出來,真假虛實之間的界限被徹底模糊、打破。這股意識本身,就像是最為純粹的“空”,是最為光潔的“鏡”,它映照、模擬著萬物萬法,卻又不執著於任何一相,永遠處於流動與變化之中。
在這極致的變幻與虛幻風暴裡,楚狂緊守心神,不再去分辨所見所聞的真假,而是將全部靈覺用於捕捉那變幻背後唯一的“不變”——其核心的本質。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同樣縹緲不定、仿佛由無數細微音節於刹那間組合又消散的真名,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靈犀遊魚,終於被他以強大的心神念力艱難地捕捉、固化下來:
“摩訶he)衍yan)那……”
此真名似乎蘊含著“大乘”、“無礙”、“遍一切處”、“變幻自在”的深邃意境。楚狂心有所悟,若能掌控此真名,或許便能真正驅動無相劍那千變萬化、模擬萬法、無跡可尋的莫測威能!
心神如潮水般退卻,重新歸於識海。接連與兩種層次極高、屬性卻截然相反的劍靈意識深度溝通,對楚狂的神魂造成了巨大的負荷。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與疲憊襲來,不得不暫時中止了探索,靜坐調息,消化著這驚人而危險的收獲。
接連溝通寂滅與無相兩大劍靈所帶來的神魂負荷遠超預期,陣陣輕微的眩暈與源自意識深處的疲憊感不斷襲來,提醒著楚狂此舉的凶險。但他心知此刻靈台清明、與劍靈的聯係前所未有地清晰,乃是千載難逢之機,絕不可半途而廢。
他毫不猶豫地自儲物戒中取出一枚龍眼大小、散發著溫潤青輝的丹藥——正是昔日所得的上品養魂丹。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甘洌的藥力瞬間湧向四肢百骸,最終彙入識海,如同乾涸的土地得到細雨滋潤,那消耗過甚的神魂之力頓時為之一振,疲憊感稍減。
略作調息,待藥力化開,楚狂便再度將心神沉入那片意識星空。他的意念繞過已接觸過的幾盞“心燈”,精準地尋到了下一股散發著獨特吸引力的意識——那並非耀眼奪目,卻給人以無比踏實、安穩之感,仿佛亙古不變的大地,沉重如山,默然承載著萬物生滅戊土劍,假設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