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頂端，他在那環形結構的中心位置盤膝坐下。甫一落座，身下的符文便亮起了微光。無需刻意催動，十一柄形態各異的魔劍虛影自他身後悄然浮現，如同忠誠的衛士，環繞著他緩緩旋轉，散發出森然卻又玄妙的劍意波動。他的右臂之上，那代表著修羅王血脈的戰紋亦開始微微發亮，一股蠻荒霸道的氣息隱隱透體而出。
“盟主，準備好了嗎？”墨老的聲音通過一個小型傳音陣法，直接在他耳邊響起，那聲音帶著一絲極力壓抑的顫抖，顯露出老人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開始。”楚狂閉上雙眼，將所有雜念摒棄，心神沉入體內，隻吐出兩個簡短而堅定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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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隨著墨老在遠方指揮部的一聲令下，通過複雜的傳訊網絡，負責鎮守各個主要節點的陣法師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全力啟動了所屬區域的陣法！
刹那間，整個中州大地似乎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呻吟，產生了極其輕微的、卻能被高階修士清晰感知的震動！從極北冰原到南疆沼澤，從西漠戈壁到東海之濱，無數道顏色各異、屬性不同的能量光流——有大地厚重的土黃，有地火熾烈的赤紅，有水流溫潤的湛藍，更有星核晶體散發出的冰冷幽藍——如同從沉睡中被喚醒的巨龍，沿著地脈通道和預設的陣法脈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從四麵八方向著中心的墜龍崖祭壇奔湧彙聚！景象宛如百川歸海，隻是這“川流”是毀滅性的能量洪流！
“轟——！”
龐大的能量洪流悍然衝入百丈祭壇！祭壇上刻畫的無數符文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結構開始全力運轉，對這股混雜的能量進行初步的梳理、轉化和增幅。然而，這僅僅是第一道關卡。經過祭壇初步處理的能量，最終還是如同決堤的滄海，瘋狂地灌注向核心位置的楚狂！
“呃！”
楚狂盤坐的身軀猛地劇烈一震！臉色在瞬間變得異樣潮紅！
痛苦！難以形容的極致痛苦頃刻間席卷了他的全身！
這股力量太過浩瀚，太過狂暴！地脈能量的厚重磅礴與星辰之力的冰冷死寂並未完美融合，反而在他體內形成了激烈的衝突和碰撞！仿佛有無數條狂暴的巨龍在他纖細的經脈中撕咬、衝撞，要將他每一寸血肉、每一個細胞都徹底碾碎、湮滅！
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修羅不滅體》被運轉到極致，周身泛起暗金色的光澤，修羅血脈沸騰，如同貪婪的饕餮，瘋狂地吞噬、煉化著那些相互衝突的能量。同時，十一魔劍的虛影旋轉加速，散發出獨特的劍意與法則波動，竭力調和疏導著不同屬性的能量流。那一絲初步領悟的輪回真意，更是被催發到極限，如同最精妙的刻刀，在微觀層麵極力微調著能量的流向與頻率，試圖在毀滅中尋找那一線平衡的生機。
他的身體，此刻成為了最慘烈的戰場，也是最熾熱的熔爐。皮膚表麵不斷崩裂開細密的血痕，鮮血剛滲出便被強大的自愈力瞬間蒸發修複。周身上下，氣血的赤紅與星辰的幽藍瘋狂交織、閃爍，他的氣息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劇烈地起伏波動，仿佛隨時可能熄滅。
祭壇之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手心裡全是冰冷的汗水。雲芷汐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美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個在能量風暴中巋然不動的身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楚狂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嘴角甚至無法抑製地溢出了一縷暗金色的血液，那是內腑受創的跡象。但他如山嶽般穩坐，以無上意誌強行鎮壓著體內足以毀天滅地的狂暴洪流。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眾人幾乎要絕望之際，那原本狂暴無序的能量洪流，似乎終於漸漸“熟悉”了楚狂那獨特氣息的引導，開始變得相對“溫順”起來。雖然其總量依舊龐大得令人窒息，但衝突明顯減弱，初步形成了一個雖然脆弱卻有序的能量循環體係！
楚狂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眸中精光爆射！他雙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結出一個複雜玄奧的法印，向前方虛空重重一指！
“轟——！”
一道凝練無比、色澤奇異的光柱驟然自祭壇頂端衝天而起！這光柱核心是修羅之力的暗紅煞氣，外圍卻纏繞著璀璨的幽藍星輝，兩者交融，散發出毀滅與創造並存的可怕氣息！光柱直破九霄，將清晨的天空都渲染成了一片奇異的色彩，持續了數息之後，才緩緩消散於無形。
能量穩定輸出，導向明確！
陣眼測試，成功！
死寂般的懸崖周圍，先是極短暫的沉默，隨即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所有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得以放鬆，許多人甚至激動得熱淚盈眶。希望，如同那道衝天的光柱，刺破了籠罩在中州上空的陰霾！
楚狂緩緩散去法印，長長吐出一口帶著點點星輝的濁氣。強烈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但他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銳利。親身感受並初步駕馭了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後，他對即將到來的最終之戰，心中又多了一分沉甸甸的把握。
陣眼測試成功的震天歡呼聲，仿佛還在墜龍崖的峭壁間回蕩，但那短暫燃起的希望與喜悅，卻如同被冷水澆滅的炭火，迅速在殘酷的現實麵前冷卻、沉寂。當“星殞大陣”首次進行全網絡低功率試運行，將那覆蓋整個中州的能量脈絡初步貫通之後，其帶來的沉重代價，便以無可辯駁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現在世人麵前。
最先感受到異常的是那些位於主要能量抽取節點周邊的區域。原本靈氣氤氳、被視為修煉福地的山川，空氣中的靈韻濃度開始以肉眼可感知的速度下降。一些依靠這些靈脈滋養的小型門派和散修們，最先陷入了恐慌與困境。他們打坐時再也難以汲取到往日充沛的天地精華，修煉進度幾乎停滯。這不僅僅是修行受阻，更是動搖了他們生存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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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觸目驚心的變化發生在大地之上。原本水量豐沛的河流，水位開始莫名下降，露出乾涸的河床；山野間蔥鬱的草木，以違背季節規律的速度失去光澤，葉片卷曲、枯黃，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走了生機。而在幾個地脈能量波動最為劇烈的核心節點區域，災難性的景象接連上演：大地發出沉悶的轟鳴，規模不小的地震撕裂了平原，導致山體大麵積滑坡，巨石滾落，堅固的地麵裂開深不見底的縫隙，吞噬了農田與道路。
儘管聯盟高層早已預見到部分後果，並提前組織了大規模疏散，將人員傷亡降到了最低限度，但家園被毀、世代居住的土地變得滿目瘡痍的慘劇，依舊無法避免。無數失去家園的凡人百姓和低階修士，拖家帶口，帶著僅剩的微薄家當，如同絕望的溪流，開始向那些未被選為節點、相對安全的中心區域遷徙。這股突如其來的難民潮，給原本就緊張的聯盟後勤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恐慌與怨言，如同瘟疫般在底層蔓延開來。昔日對聯盟決策的無條件信任，開始出現了裂痕。
“為什麼偏偏是我們這裡？為何要抽乾我們的靈脈？斷了我們的生路？”一個失去宗門駐地的老修士望著枯竭的靈泉，老淚縱橫。
“看看這片土地！草木都死了！這樣的勝利，就算贏了，我們回來還能住嗎？這到底是在救世，還是在毀掉我們的世界？”遷徙的隊伍中，有人發出了壓抑不住的質問。
“聯盟的大人物們，可曾想過我們的死活？”類似的質疑聲起初隻是竊竊私語，漸漸彙聚成一股無法忽視的暗流。雖然各大宗門迅速派出弟子安撫、解釋，並以強力手段壓製了公開的騷亂，但那種深入骨髓的不安與隱隱的怨恨，已然如同野草，在人們心中紮根。
墜龍崖頂，楚狂與墨老並肩而立，遠處的歡呼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從各地緊急傳來的、字字沉重的報告。墨老原本因測試成功而稍有緩和的臉色，此刻再次被濃重的疲憊與愧疚籠罩，他望著手中玉簡裡記錄的災情，聲音沙啞：“地脈的反噬……比我們最壞的預估，還要劇烈幾分。是我們……低估了強行抽取本源之力對現世造成的創傷。”他的脊梁似乎更彎了一些，仿佛背負著萬千流離失所者的苦難。
楚狂沉默著，目光投向遠方，那雙深邃的眼眸似乎穿透了層層雲霧，看到了龜裂的大地、枯死的山林，看到了遷徙路上那些茫然無助的麵孔。他久久沒有說話，隻有崖頂的風吹動他墨色的衣袍，獵獵作響。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如同淬火寒鐵般的決絕：“這是必要的代價。”他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對墨老說，也像是在對自己強調，“若地心星門徹底洞開，星辰族鐵蹄踐踏之下，我們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幾處靈脈、幾座家園……而是整個界域的生機與未來。”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身旁的傳令長老，命令清晰而冷酷，不容置疑：“傳令下去，通告所有犧牲區域的門派與民眾，他們的付出與犧牲，聯盟上下，銘記於心！此戰若勝，戰後重建一切所需，由我修羅劍盟一力承擔，必將十倍、百倍補償今日之損失！”
話鋒一轉，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斬釘截鐵：“但是，星殞大陣的構建與調試，絕不能因任何原因停止！非但不能停，還要傾儘所有，加快進度！我們必須搶在地心那座星門徹底修複、穩定之前，完成最終的一切準備！”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帶著一絲近乎無情的決斷，但這卻是黑暗中唯一的選擇。戰爭的陰影，此刻不僅來自於星空之外那虎視眈眈的威脅，也來自於腳下這片被強行抽取力量、正發出痛苦哀鳴的大地本身。星殞大陣，這寄托了最後希望的造物，它既是刺破黑暗的光芒，也是一柄正在燃燒整個界域底蘊與未來的雙刃劍。
最終之戰尚未正式拉開序幕，悲壯而慘烈的犧牲，卻已然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無聲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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