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響。
劇痛襲來,馮淵的身體猛地一晃,差點跪倒。
“站直了!”周梧喝道。
“啪!”
又是一棍,抽在他的後背。
馮淵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的味道。
他瞪大眼睛,看著周梧。
他看到周梧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戲謔,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在戰場上,敵人砍過來,你怕了,眨眼了,你就死了。”
“你得習慣疼。”
“習慣了,你才能在最疼的時候,看清楚對方的刀從哪裡來。”
“啪!啪!啪!”
木棍雨點般落下。
馮淵的身上,舊傷添新痕。
他一聲不吭。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那根呼嘯而來的木棍,和周梧那雙狼一樣的眼睛。
他從一開始的劇痛難忍,到後來的麻木,再到最後,他竟然能在那根木棍揮起的瞬間,判斷出它要落下的位置。
不知過了多久,周梧停了手。
馮淵渾身是汗,是血,是泥。
他拄著木棍,勉強站著,身體搖搖欲墜。
“今天,就到這。”周梧扔下木棍,“明天繼續。”
他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停下。
“猴崽子,”他頭也不回地對猴三說,“去藥鋪買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藥,用烈酒調開,給他泡澡。不然,明天他就廢了。”
飯後,一個青衫落拓,身上帶著一股洗不掉的墨香和紙張的陳舊味道的儒生扣響馮府房門。
馮淵知道是韓先生來了,迎出門。
韓安夢進來打量了一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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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那個小家大多了,收拾得也乾淨。
馮淵對韓安夢一拱手,“先生用過了嗎?”
韓安夢點點頭。
周梧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便開始吧。”馮淵說。
他先看向韓安夢:“先生,請。”
他將韓安夢引至書房。
書房不大,馮淵早已備好了筆墨紙硯。
韓安夢坐下,卻沒碰那些東西。
他從自己隨身的布包裡,拿出了一疊東西,扔在桌上。
不是四書五經,不是聖人注疏。
而是一疊發黃的、印著油墨的紙。
是金陵城裡每日發行的邸報,還有幾張本地的商號傳單。
韓安夢拿起最上麵一張邸報,“戶部侍郎昨日上奏,請開南漕,以濟北地糧荒。你怎麼看?”
馮淵一愣。
他以為第一課,會是“學而時習之”。
“朝廷大事,學生……不知。”
“你不是要權嗎?”韓安夢的眼神銳利起來,“權,不在皇帝的玉璽裡,不在聖人的文章裡。權,就藏在這裡麵。”
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張薄薄的紙。
“南漕一開,誰的船能走?誰的糧食能運?沿途的碼頭、官驛、衛所,誰來管?這背後是幾萬人的生計,幾百萬兩銀子的流水。”
“戶部侍郎是王家的人,他這道折子,是給新皇表忠心,也是給王家撈好處。”
“可江南的糧,大半在甄家和幾個老勳貴手裡。他們肯不肯放糧?以什麼價錢放?這就要鬥。”
“你再看這個。”他又抽出一張紙,“城南米鋪大降價,一石米便宜了三十文。為何?”
馮淵看著他,腦子飛速轉動。
“因為南漕要開的消息,已經提前走漏了。有人在囤米,也有人在拋售,想在朝廷定價之前,先賺一筆。”
韓安夢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這,就是書本之外的東西。我要你學的,就是這個。”
“從今天起,每日卯時到午時,你跟我讀書。不讀經,這些你晚上自學,隻讀史,讀邸報,讀這些商號的流水賬。”
“我要你從一個數字裡,看到一個官員的貪婪。從一道旨意裡,看到一個家族的興衰。”
“我要你把這天下,當成一個棋盤。把所有人,當成棋子。”
韓安夢的聲音不高,卻讓馮淵的血熱了起來。
這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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