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墓山,蟠香寺。
山風穿過古老的鬆柏,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一間清淨的禪房內,木桌上兩杯冒著熱氣的茶。
妙玉拿起一盞杯子,動作空靈。
她看了一眼對麵的少女。
“你的心亂了。”
邢岫煙微微一怔,抬起頭。
她今日穿著一身半舊的藕色衫裙,洗得有些發白,卻依舊整潔。
她的容貌並非豔麗奪目,而是一種沉靜的、如山中蘭草般的美。
眉眼疏朗,鼻梁秀挺,嘴唇的弧度天然帶著幾分平和,縱然身處陋室,也難掩那份與生俱來的端雅穩重。
“妙玉姐姐,我……”
“你又在為你那個父親擔憂。”
“他天不亮就出去了,說是去尋故友,可我總覺得心神不寧。”
妙玉冷哼一聲。
“故友?他的故友,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牌桌上。”
“你管他作甚?他這塊朽木,早已不可雕了。”
邢岫煙垂下眼簾,輕聲道:“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父親?”妙玉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山巒。
“若非為了你,我早已離開這姑蘇,尋一處更清淨的地方。”
“你這般被他拖累,何時是個頭?”
邢岫煙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拿起另一盞茶。
她與妙玉自小便在這寺中相伴。
妙玉性情孤僻,不與俗人往來,唯獨對她,視若親妹。
她所認的字,所讀的書,皆是妙玉所教。
“罷了。”妙玉歎了口氣,語氣稍緩。
“等過幾日,我那年收的梅花上的雪,就能開壇了。”
“到時候,我煮茶給你喝。”
“讓你也嘗嘗,這世間唯一乾淨的東西,是什麼滋味。”
邢岫煙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笑。
“好。”
隻是這笑意還未散去,禪房外就傳來一陣喧嘩。
接著,是她母親尖利的哭喊聲。
邢岫煙臉色一變,提著裙角就往外跑。
妙玉皺了皺眉,也跟了出去。
邢家租住的院子裡,已是一片狼藉。
邢忠的妻子邢氏,正像一頭瘋狂的母獅,對著剛進門的邢忠又抓又打。
“你這個殺千刀的!你還有臉回來!”
“說!這銀票是哪裡來的!你是不是又把家裡什麼東西給賣了!”
邢忠被打得抱頭鼠竄,他懷裡揣著的幾張銀票散落一地。
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帶著血,樣子狼狽不堪。
“我沒有!我沒有啊!”
“這是……這是聘禮!”
邢氏的動作一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聘禮?誰家瞎了眼,會看上咱們家?”
“是……是給煙兒的……”邢忠的聲音細若蚊蠅。
邢氏愣住了,隨即眼中爆發出一點希望的火苗。
“給煙兒的?是哪家的公子?給了多少?”
“五……五百兩……”
邢氏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狂喜。
“五百兩!老天開眼了!是哪家?快說!”
邢忠的頭,垂得更低了。
“是……是給人家做妾……”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邢忠臉上。
邢氏的眼睛都紅了,像要滴出血來。
“做妾?邢忠!你這個沒骨氣的廢物!你竟然賣女兒!”
“你把我們煙兒,賣給人做妾!”
她瘋了一樣撲上去,用指甲在邢忠臉上撓出一道道血痕。
“我跟你拚了!”
邢岫煙衝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看到地上散落的銀票,看到父親臉上的傷,看到母親狀若瘋魔的樣子。
她的心,一瞬間沉到了底。
“爹!娘!你們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