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宇宙洪荒般的開闊與壯麗,讓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渺小。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馮淵的聲音平穩,一句句地吟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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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中的人,早已聽得癡了。
他們仿佛看到了那月光下的花林,如落了一層細雪,看到了那空蒙的江水,看到了那孤懸天際的明月。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這一問,如天外飛來,問住了所有人。
是啊,誰是第一個看見月亮的人?月亮又是從何時開始照耀世人的?
這已經不是詩了。
這是對生命,對宇宙的叩問。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一個角落裡,一個身形清瘦,麵帶病容的中年文士,原本隻是閉目養神,此刻卻猛地睜開了眼。
他看著馮淵的背影,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詩還在繼續。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邢岫煙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個在燈下枯坐,思念著遠方親友的自己。
這詩,寫進了她的心裡。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馮淵又將聲音帶上了一絲蒼涼。
邢岫煙的眼眶,濕了。
“江水流春去欲儘,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詩儘,餘音繞梁。
滿園死寂。
良久,才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好詩!此詩一出,天下再無詠月之作!”
“此乃神人手筆!非凡人可為!”
那個挑釁的鹽商,早已悄悄地退入了人群。
馮淵緩緩轉過身,神色平靜,仿佛剛才作出這千古絕唱的,不是他。其實本來也不是他)
這時,那個清瘦的文士,在兩個仆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他對著馮淵,深深一揖。
“公子之才,如天上月,我等皆是地上螢火。”
旁邊立刻有人介紹道:“馮公子,這位是巡鹽禦史,林如海林大人。”
林如海!
馮淵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連忙還禮。
“大人謬讚,學生不過是見景生情,胡亂塗鴉罷了。”
林如海擺了擺手,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臉色更顯蒼白。
他看著馮淵,眼中帶著一種複雜的欣賞。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好一個‘相似’。”
他輕聲歎息,聲音裡帶著化不開的悲意。又咳嗽起來。
“公子若是不棄,明日可到我府上一敘。老夫有些事情,想向公子請教。”
馮淵心中巨浪翻湧,麵上卻恭敬應下。
“敢不從命。”
夜深了,詩會散去。
回客棧的馬車上,邢岫煙一直看著窗子,沒有說話。
許久,她才轉過頭,看著身旁的馮淵。
“夫君……”她輕聲開口。
“嗯?”
“你……真是仙人一般”
馮淵看著她,那雙總是冰冷的眸子裡,似乎有月光流轉。
他沒有回答,隻是伸出手,將她額前一縷被風吹亂的碎發,輕輕撥到耳後。
他的指尖,微涼。
邢岫煙的心,猛地一燙。
抬眸,恰與馮淵深情的目光交彙,周遭的寒意仿若消散,隻剩彼此眼中熾熱的情愫。
唇齒相依間,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
“彆…先回客棧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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