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金陵城,年味像一鍋熬得濃稠的冰糖,甜得發膩。
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掛起了紅燈籠,
街邊的小販扯著嗓子叫賣,麥芽糖的香氣混著炮仗的硝煙味,鑽進人的鼻孔裡,癢癢的。
馮淵走在人群裡,猴三在前頭開路,像條活魚。
邢岫煙與英蓮跟在他身後半步,一左一右。
邢岫煙穿著件新做的石榴紅羽紗麵、灰鼠皮裡的鶴氅,更襯得她膚白貌美,氣質端雅。
英蓮則是一身蔥綠的夾襖,眉心的那點胭脂痣,在熱鬨的人氣裡,顯得越發可愛。
“主人,您瞧那邊的糖人兒!捏得跟活了似的!”猴三回頭,指著一個攤子。
馮淵的目光掃過去,沒說話。
他看著這滿街的紅火,這喧囂的人聲,心裡卻生不出一絲波瀾。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年頭。
第一年,他躺在床上,像條斷了脊梁的狗,渾身是傷,滿心是恨。
第二年,他在算計,在謀劃,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心裡繃著一根弦。
今年,他有了錢,有了名,有了如花似玉的女人。
金陵城裡,人人都尊他一聲“馮解元”。
可他卻覺得,自己心裡的那把刀,鈍了。
那股子恨不得將仇人千刀萬剮的戾氣,被這安逸的日子,磨得越來越淡。
他甚至有時候會忘了薛蟠那張蠢臉,忘了自己最初的目標。
這讓他不知道這樣是否是對的。
像一頭習慣了在雪地裡搏殺的狼,忽然被圈養在溫暖的羊圈裡。
“夫君,可是冷了?”邢岫煙見他神色有異,輕聲問道。
她伸手,想為他理一理衣領。
馮淵回過神,搖了搖頭。
“沒事,走吧。”
他邁開步子,將那點莫名的煩躁,甩在身後。
英蓮跟在後麵,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可她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落回前麵那個挺拔的背影上。
那個男人,是她的天。
夜裡,馮府。
年夜飯很簡單,四菜一湯,都是邢岫煙親手做的。
三個人圍著桌子,靜靜地吃著。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爆竹聲,映得窗紙忽明忽暗。
飯後,邢岫煙讓婆子收拾了碗筷,又為馮淵沏了茶。
她走到馮淵身邊,臉色有些泛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夫君……”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
“我……身上有些不爽利,來了月事。”她垂著眼,聲音很低。
馮淵立刻明白了。
他拉過她的手,入手一片冰涼。
“去歇著吧,讓婆子給你熬碗紅糖薑茶。”
“那夫君今晚……”
馮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不遠處,正低頭收拾茶具,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的英蓮。
“讓英蓮在我房裡伺候吧。”
邢岫煙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隨即又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