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下得悄無聲息。
一夜之間,彆院的亭台樓閣,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像披上了一件素縞。
喧囂了一整個秋日的風流公爺,也隨著這場雪,徹底安靜了下來。
馮淵不再出門。
他整日待在書房,誰也不見。
一壺冷茶,一卷古籍,便是一天。
尤二姐和尤三姐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冷落,弄得心驚膽戰。
她們精心打扮,端著參湯燕窩,送到書房門口,卻連門都進不去。
隻能聽見裡麵傳來一句冰冷的。
“放下。”
然後,再無聲息。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她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前幾日在山中彆院,他明明還那般……興致高昂。
書房裡,沒有點燈。
光線昏暗,隻有窗外雪地反射的清冷光芒,照亮一隅。
馮淵沒有看書。
他隻是坐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咚,咚,咚。”
一聲聲,像是敲在自己的心上。
他的腦子裡,反複回響著通靈寺裡那個瘋和尚的話。
《金陵十二釵》圖。
前太子環瀧。
造反。
這些線索,像一團亂麻,纏住了他的思緒。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這盤棋的棋手。
他憑借著對未來的“先知”,步步為營,將皇帝,將忠順王,將賈史王薛四大家族,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享受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可現在,他忽然發現,這棋盤,可能根本就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樣子。
水麵之下,還藏著更深的東西。
一股來自前朝的暗流,一個關於長生不老的傳說,一幅能讓人起兵造反的妖畫。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究竟是誰?
是那個金陵城裡,被薛蟠打死的倒黴鬼馮淵?
還是一個來自異世的孤魂?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隻是一本他曾讀過的話本子,那跛足道人和癩頭和尚,又在哪裡?
他們度化甄士隱,給薛寶釵金鎖,點化林黛玉,在賈府的興衰中,如鬼魅般穿行。
他們是神,是佛,還是……這盤棋局真正的棋手?
還有那個警幻仙姑。
秦可卿死後,魂歸離恨天。
而通靈寺壁畫上的人,正是秦可卿。
這一切,難道都隻是巧合?
馮淵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比窗外的風雪,更冷。
他第一次對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產生了巨大的,無法遏製的疑慮。
他必須搞清楚。
他站起身,推開了書房的門。
門外,尤二姐正端著一碗剛熱好的薑茶,手足無措地站著。
看見馮淵出來,她嚇了一跳,手一抖,薑茶差點灑出來。
“爺……”
她怯生生地喚道。
“快,猴三,把夫人和英蓮請來。”
一天後,
馮淵看著甄英蓮,看著她眉心那點熟悉的胭脂痣,看著她那雙清澈又帶著一絲畏懼的眼睛。
“英蓮。”
“奴婢在。”
“我問你,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或者是在被拐之前,有沒有見過什麼奇怪的人?”
馮淵的聲音很沉,像是在審問。
“奇怪的人?”甄英蓮愣住了,努力地回想著。
“比如,一個瘸腿的道士,或者一個長滿了癩瘡的和尚?”
甄英蓮茫然地搖了搖頭。
“回爺的話,奴婢……奴婢不記得了。”
她的眼神很乾淨,不像是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