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的愁雲,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分毫。
賈寶玉的下巴被太醫接了回去,可那神魂,卻像是丟了一半。
整日裡癡癡傻傻,抱著那塊光澤黯淡的“假玉”,時而哭,時而笑,嘴裡念叨著無人能懂的胡話。
王夫人守著他,心如刀絞,眼淚都快流乾了。
賈政坐在書房裡,聽著內院傳來的哭聲與小廝們壓抑的稟報,一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將手中的青花瓷茶杯,重重地頓在紫檀木的桌案上。
“豈有此理!”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竟有此等惡徒行凶!”
“這是在打寶玉的臉嗎?”
“這是在打我賈家的臉!”
他霍然起身,整了整官袍。
“備轎!”
“我要親自去一趟京兆府!”
“我倒要看看,這神京城的父母官,是如何治理地方的!”
賈政的轎子,在京兆府的大門前停下。
大堂之上,賈政將事情的經過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言辭間充滿了憤怒與屈辱。
“……此等暴徒,窮凶極惡,目無法紀!還望府尹大人能為我賈府做主,速速將凶手緝拿歸案,明正典刑!”
府尹姓吳,是個在官場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條。
他聽著賈政的陳述,臉上滿是義憤填膺,心裡卻在叫苦不迭。
榮國府,這家在神京城是什麼地位,他一清二楚。
能招惹這家,還敢在官道上如此行事的,會是尋常的毛賊?
“政老爺放心!”吳府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下官定會派出所有精銳,徹查此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這夥狂徒給您揪出來!”
話雖說得漂亮,可接下來的調查,卻陷入了一片迷霧。
仵作驗了傷,隻說是棍棒所致,並無特殊之處。
衙役們去那片蘆葦蕩勘察了數十遍,除了幾灘早已乾涸的血跡和雜亂的腳印,連一根凶器的木屑都沒找到。
唯一的目擊者,那個叫茗煙的書童,醒來後隻記得眼前一黑,什麼都沒看見。
至於薛蟠,一聽衙役要問話,就嚇得渾身發抖,縮在被子裡,嘴裡翻來覆去隻有一句“是惡鬼,是惡鬼索命來了”,再問不出半個有用的字。
案子,就這麼僵住了。
吳府尹每日派人去榮國府通報一聲“正在全力追查”,而後便將卷宗高高掛起,再不聞問。
賈政催了幾次,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複。
他坐在書房裡,看著窗外凋零的冬景,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
與榮國府的陰霾不同,燕國公府的書房裡,一如既往的溫暖明亮。
李紈又來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的夾襖,依舊不施脂粉,但眉眼間,卻比上次多了一絲難以言說的神采。
賈蘭跟在她身後,小臉上滿是孺慕與崇敬。
“國公爺。”
李紈福了一福,聲音比上次要清晰了些。
“又來叨擾您了。”
“大嫂子客氣了。”
馮淵從書案後起身,臉上掛著溫煦的笑。
他親自給兩人倒了茶,那自然熟稔的態度,讓李紈原本有些緊張的心,又安定了幾分。
“蘭兒,上次讓你回去思索的文章,可有新的見解?”馮淵看向賈蘭。
賈蘭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恭敬地遞了過去。
“回國公爺,侄兒回去後,又讀了您說的那本地理圖誌,想了許久……”
他將自己的想法,有些磕磕巴巴,卻條理分明地說了出來。
不再是空洞的仁義道德,而是多了幾分對實際情況的考量。
馮淵聽著,不時地點頭,眼中露出讚許。
待賈蘭說完,他才開口。
“有長進。”
他將冊子放下,話鋒一轉。
“隻是,光有見地還不夠。”
“讀書,是為了經世致用。若無一個好身板,讀再多的書,若如你父親一般,英年早逝,豈不可惜?”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了李紈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賈珠的早逝,是她一生無法彌補的痛。
她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賈蘭也低下了頭,小小的拳頭握緊了。
馮淵仿佛沒有察覺到這母子二人的異樣,繼續說道。
“大丈夫,當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一會兒,我再讓我的親衛,教你些拳腳功夫,鍛煉筋骨。”
他看向李紈,目光溫和而有力。
“大嫂子,你以為如何?”
李紈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