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雜著沙塵,撲麵而來,嗆得人幾欲作嘔。
城外,隱約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和沉悶的鼓點,像是一頭巨獸在咆哮。
“上城去!”
一個親兵在賈璉背後狠狠踹了一腳。
他們被驅趕著,順著濕滑的石階,一步步爬上城頭。
當賈璉的頭探出牆垛,看到城外景象的瞬間,他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城牆之下,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頭。
無數穿著皮襖、揮舞著彎刀的西狄人,像一群瘋狂的螞蟻,正抬著簡陋的雲梯,悍不畏死地朝著城牆湧來。
他們一個個麵目猙獰,須發雜亂,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箭矢如蝗蟲過境,在空中交錯飛舞,發出尖銳的呼嘯。
不時有守城的軍士中箭倒下,發出一聲悶哼,便被同伴毫不猶豫地拖到一旁。也有西狄人爬上雲梯,剛一露頭,就被滾木礌石砸得腦漿迸裂,慘叫著墜落下去。
鮮血,染紅了城牆的根基。
斷肢殘骸,散落得到處都是。
這哪裡是打仗,這分明就是一處人間煉獄。
賈璉身邊的劉之,已經嚇得麵無人色,兩股顫顫,牙齒不受控製地上下打著架,發出咯咯的聲響。
另一個叫馬深的,更是直接癱軟在地,褲襠處迅速濕了一大片,散發出騷臭的氣味。
賈璉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的胃裡翻江倒海,雙腿抖得如同篩糠。
榮國府裡聽戲看花的安逸日子,此刻變得像上輩子的夢。他從未想過,原來“人命”二字,竟可以如此廉價。
“看什麼看!搬箭矢!蠢貨!”
一個什長模樣的老兵滿臉刀疤,一腳踹在馬深的身上,眼神裡滿是鄙夷與厭惡。
幾人如夢方醒,連滾帶爬地去搬運沉重的箭矢箱。
那箱子邊緣的木刺紮進手裡,鑽心地疼,可這點疼痛,在眼前血肉橫飛的景象麵前,竟顯得微不足道。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就在賈璉耳邊炸響。
他下意識地扭頭,正看見一個西狄勇士,不知何時竟順著牆縫攀了上來,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牆垛。
那人滿臉血汙,獨眼閃爍著凶殘的光,手中的彎刀,毫不猶豫地劈向離他最近的一個京城罪囚。
一顆頭顱,衝天而起。
溫熱的血,濺了賈璉滿臉。
那股濃重的腥氣,瞬間衝垮了賈璉腦子裡最後一根弦。
“鬼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丟下手中的箭矢箱,轉身就往城下跑。
劉之等人也嚇破了膽,屁滾尿流地跟在他身後,幾個人在狹窄的樓梯上擠作一團,滾作一堆。
“一群廢物!”
城頭傳來老兵憤怒的咒罵。
然而,沒等他們跑下城牆,城外的喊殺聲,卻詭異地平息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悠長而蒼涼的號角聲。
正在瘋狂攻城的西狄人,仿佛聽到了什麼指令,竟如潮水般,緩緩退了下去。
賈璉等人愣在樓梯上,麵麵相覷,臉上還掛著驚魂未定的淚痕和鼻涕。
城頭上,牛繼宗按著腰間的佩刀,看著遠去的敵軍,眼中精光一閃。
“好機會!”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猛地回頭,目光如刀,掃過剛剛從樓梯上爬起來,形容狼狽的賈璉幾人。
“來人!”
“在!”
“給這幾個廢物配馬!隨本帥出城殺敵!
什麼?
賈璉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出城?
去跟那些野獸一樣的西狄人拚命?
“大帥……大帥饒命啊!”
劉之第一個跪了下來,涕淚橫流地磕頭。
“我們……我們不會騎馬,更不會打仗啊!去了也是送死啊!”
牛繼宗冷冷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隻螻蟻。
“你們都是神京城裡的風流哥兒,不會騎馬?”
“現在,給老子滾上馬!誰敢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