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了賈璉的耳朵裡。
很潤。
他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凝固,碎裂,剝落。
一層血色,猛地從他的脖子根湧上來,衝得他整張臉都變成了豬肝色。
緊接著,那血色又以更快的速度褪去,隻剩下一片死人般的慘白。
他的嘴唇哆嗦著,牙齒上下磕碰,發出“咯咯”的輕響。
他想咆哮,想撲上去跟眼前這個惡魔拚命。
可他不敢。
恐懼,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嚨,扼住了他的心臟。
他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被抽乾了。
雙腿一軟,整個人就要癱倒在地。
馮淵卻在此時伸出手,看似親熱地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隻手,戴著冰冷的鐵甲護腕,捏在他的臂骨上,像一把鐵鉗。
“璉二哥,這是做什麼。”
馮淵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這麼好的日子,怎麼還行此大禮。”
他轉過頭,對著周圍那些投來好奇視線的親兵和將官,朗聲笑道。
“諸位,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便是榮國公府的嫡派子孫,賈璉,賈將軍。”
賈璉渾身劇震,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馮淵。
他看到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卻是一片戲謔的冰海。
周圍的將士們發出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那些目光,混雜著鄙夷,好奇,與不屑,像一根根尖針,紮在賈璉的身上。
“是我自己要求來的,前些日子牛將軍讓上前線,我膽子小………”
馮淵拍了拍賈璉的肩膀,力道之大,讓賈璉的身體都晃了晃。
“賈將軍乃是國公之後,名門虎子,豈能屈尊於庖廚之間,埋沒了這一身的好本事。”
“傳我令。”
馮淵的聲音,驟然拔高。
“自今日起,賈璉入軍”
賈璉呆立當場,如遭雷擊。
他寧願去死,也不要再上戰場。
“怎麼?”
馮淵低下頭,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
“璉二哥,可是不願?”
“你若不願,我也不勉強。”
“我這便修書一封,八百裡加急送往神京,將你在此的消息,告知二嫂子。”
“讓她也來這涼州城,陪你一起,豈不美哉?”
賈璉的身體,篩糠般地抖了起來。
他仿佛能看到,王熙鳳接到信後,那張俏臉會變得何等猙獰,賈家的列祖列宗,會如何在棺材裡跳起來罵他這個不肖子孫。
“不……不……”
他終於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哀鳴。
他猛地掙脫馮淵的手,雙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對著馮淵,磕了一個響頭。
堅硬的凍土,撞得他額頭生疼。
“末將……末將賈璉,謝大帥……提拔之恩!”
“願為大帥,效死!”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馮淵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賈璉,就像看著一條被徹底馴服的狗。
他揮了揮手。
“來人,帶賈卒下去,換身像樣的甲胄。”
“是!”
立刻有兩名親兵上前,像拖死狗一樣,將失魂落魄的賈璉拖了下去。
一場小小的插曲,就此結束。
可它在涼州眾將心中投下的震撼,卻遠未平息。
他們看著馮淵,眼神裡除了敬畏,又多了一層深深的忌憚。
這位年輕的大帥,不僅用兵如神,手段更是酷烈到了極點。
他可以輕易地將一個人捧上雲端,也能在彈指間,將一個人的尊嚴,碾得粉碎。
……
大勝之後的狂歡,持續了整整三日。
涼州城內,積壓了數月的陰霾一掃而空。
士兵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聲高歌,慶祝著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和新生。
馮淵兌現了他的承諾。
所有戰死的將士,都得到了最優厚的撫恤。
所有參戰的士兵,都領到了雙倍的賞銀。
就連那些在城牆上擔驚受怕的民夫,也分到了一份糧食和肉食。
三日之內,馮淵這個名字,在涼州城,已經近乎神明。
狂歡,隻在夜晚。
白日裡,所有營帳,依舊是雷打不動的操練。
打掃戰場,清點繳獲,修補兵器,救治傷員。
一切都進行得井井有條,高效得令人發指。
那支由涼州殘兵和神京精銳混合而成的軍隊,在經曆了一場血與火的洗禮後,已經徹底完成了蛻變。
他們身上的驕橫與頹喪,都被磨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默的,屬於真正強軍的自信與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