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獸苑內苑深處,冰冷精鐵鑄就的牢籠如同沉默的巨獸,散發著無形的壓迫。
顧硯抱著一個沉重的食桶,腳步僵硬地停在最左邊那隻疾風豹貓的籠門前。桶裡是特製的、混合了獸血和碎骨的肉糜,濃烈的血腥氣刺激著鼻腔。籠內的陰影裡,一雙琥珀色的豎瞳倏然亮起,如同兩點幽冷的鬼火,牢牢鎖定在他身上。
“嘶哈——!”低沉的威脅性嘶吼從籠內傳出,伴隨著利爪刮擦精鐵地麵的刺耳噪音。
顧硯的心臟猛地一縮,熟悉的恐懼感再次湧上。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那習慣性想要佝僂起來的背脊雖然效果甚微),努力板起臉,試圖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凶”一點,帶著一種社恐特有的、強裝鎮定的僵硬感。同時,他下意識地、拚命去回想和“引導”丹田深處那團氣旋,以及那股曾讓豹貓忌憚的奇異暖流血脈氣息)。
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上位者氣息的波動,如同水麵漣漪,極其短暫地拂過籠門。
籠中豹貓炸起的頸毛微微塌軟了一瞬,喉嚨裡滾動的咆哮變成了意義不明的、帶著困惑的“嗚嚕”聲。它依舊警惕地盯著顧硯,琥珀色的豎瞳裡凶光銳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傲嬌”的不情願?仿佛在說:“哼,又是你這隻奇怪的兩腳獸。”
就是現在!
顧硯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社恐在巨大壓力下爆發出的、如同受驚兔子般的瞬間速度被發揮到極致!他動作快得近乎笨拙,手臂帶著殘影,將食桶裡滿滿一勺腥膻的肉糜,精準無比地從狹窄的投喂口塞了進去!
“咚!”肉糜穩穩落入食槽。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火石!那隻豹貓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更激烈的反應,食物已經安然落地。它警惕地湊到食槽邊,嗅了嗅,又抬頭瞥了一眼籠外那個氣息古怪、讓它本能感到一絲不舒服而非純粹的殺戮欲)的兩腳獸,最終,低吼了一聲,還是埋下頭開始撕咬。隻是那撕咬的動作,少了幾分野性的狂暴,多了幾分……帶著警惕的進食?
顧硯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濁氣,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又熬過了一次!他不敢停留,立刻轉向下一個籠子,重複著這如履薄冰的流程——繃臉、裝凶、努力散發微弱血脈氣息、爆發速度精準投喂。
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每一次成功,都伴隨著巨大的心力交瘁。
然而,比飼養這些凶悍豹貓更讓顧硯頭皮發麻的,是進入內苑後無可避免的……“社交”!
內苑與外苑不同,這裡是宗門真正培育和馴養高階、珍稀靈獸的核心區域。在此工作的,除了少數像趙管事這樣的資深管事,大多是擁有一定修為基礎的外門弟子,他們被稱為“靈獸師”,地位遠非雜役可比。
這些靈獸師,或神情倨傲,步履匆匆;或三五成群,低聲談論著靈獸的習性、馴養心得,偶爾夾雜著對某種丹藥或材料的評價。他們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元力波動,眼神銳利,帶著一種屬於修行者的、顧硯無法企及的光彩。
對於顧硯這個突然冒出來、穿著低級雜役服飾、卻負責著內苑最棘手豹貓的“異類”,好奇、探究、不屑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無時無刻不纏繞著他。
“喂,新來的?”一個身材高壯、穿著深藍色外門弟子服飾的靈獸師在回廊轉角堵住了顧硯的去路,抱著胳膊,上下打量著他,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你就是趙管事破例調來看管那幾隻‘瘋貓’的雜役?叫顧硯是吧?”
顧硯瞬間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巨大的社恐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心臟狂跳,血液仿佛逆流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他死死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懷裡的空食桶裡,喉嚨像是被砂紙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社恐本能的尖叫在顱內瘋狂回蕩:“彆問我!彆看我!讓我走!我隻想喂貓!我隻想喂完貓回去曬太陽!”
“嘖,問你話呢!啞巴了?”那靈獸師不耐煩地皺眉,聲音提高了幾分。周圍的視線瞬間更多、更集中地投射過來,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針,紮在顧硯敏感的神經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目光裡的探究、疑惑、甚至還有一絲看好戲的戲謔。
“我……我……”顧硯嘴唇哆嗦著,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聲音細若蚊呐,帶著無法控製的顫抖,“喂……喂貓……”他像隻被逼到牆角的鵪鶉,抱著食桶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泛白,身體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著,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靈獸師看他這副畏畏縮縮、連話都說不利索的樣子,眼中的鄙夷和不屑更濃了,嗤笑一聲:“嘁!還以為有什麼本事,原來是個慫包!趙管事怕是老眼昏花了!”說完,不屑地搖搖頭,撞開顧硯的肩膀,大步離去。
顧硯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淡淡的鐵鏽味,才勉強壓下眼眶的酸澀和喉嚨裡的哽咽。巨大的屈辱感和社恐帶來的窒息感,幾乎要將他壓垮。他抱著食桶,幾乎是落荒而逃,逃離了那片充滿目光的煉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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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情景,幾乎每天都在內苑的某個角落上演。
“顧師弟,今天豹貓進食如何?有沒有什麼異常反應?”一位相對和善的師姐在獸舍門口遇見他,隨口詢問。
顧硯瞬間僵住,大腦當機,準備好的、在腦子裡演練了無數遍的簡短彙報“吃了,沒異常”)瞬間忘得一乾二淨!隻能慌亂地點頭、搖頭,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嗯、啊”聲,臉色漲得通紅,最後在對方困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喂,那邊那個雜役!過來搭把手,把這桶‘清心露’搬到三號獸舍去!”一個頤指氣使的聲音。
顧硯渾身一激靈,本能地想拒絕,想逃跑,但在對方外門弟子的身份和命令口吻下,隻能僵硬地走過去,費力地抱起沉重的木桶。全程低著頭,不敢看對方一眼,搬運過程中更是緊張得手腳僵硬,差點打翻,引來一陣嗬斥和嘲笑。
每一次被迫的接觸,每一次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的對話,都像一場酷刑,耗儘他所有的心神和氣力。回到靜心苑或者那個廢棄的貓爬架平台,癱在陽光下時,他常常覺得靈魂都被掏空了,隻剩下社恐帶來的、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將所有能擠出來的、所剩無幾的精力和時間,都投入到了“摸魚式修煉”和與靜心苑那些溫順狸紋獸的相處中。隻有在徹底放鬆、沐浴陽光、身邊圍繞著毛茸茸的呼嚕聲時,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喘息和安寧,感受著體內那絲氣感如同蝸牛爬行般緩慢卻穩定的增長。
至於那些基礎的修煉理論?元力運用技巧?常見靈獸草藥辨識?宗門發放給所有雜役弟子的《青梧雜識》?早就被他丟到了犄角旮旯,落滿了灰塵。在他社恐鹹魚的認知裡,那些都是需要與人交流、需要理解複雜概念、需要耗費巨大心神去記憶的東西!是痛苦的根源!遠不如躺著曬太陽來得實在和舒服!能苟住小命,能“摸”出一點點元力,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這種極端的“偏科”,終於迎來了代價。
這日,靈獸苑例行組織所有雜役弟子進行季度小考,內容就是最基礎的《青梧雜識》——辨識二十種常見靈草、靈礦、低階靈獸的圖譜和基本特性。
考場設在雜役區一處破舊的大堂裡。幾張歪歪扭扭的長桌,一塊充當黑板的破木板,空氣裡彌漫著汗味和緊張的氣息。
顧硯坐在角落,拿到考卷的瞬間,眼前就是一黑。
“赤血藤生長環境?”
“辨識‘蝕骨花’與‘清心草’的區彆?”
“疾風狼的弱點?”
“凝露石的主要特性?”
……
紙上的字跡如同扭曲的蝌蚪,在他眼前瘋狂跳動。大腦一片空白!那些圖譜和描述,在他混亂的記憶裡模糊成一團漿糊!他唯一能勉強認出的幾種,還是這幾個月在靈獸苑打雜時,被迫記住的、與靈貓相關的幾種常見藥草比如寧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