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中方案與移動的“藥罐子”
意識如同在無儘黑暗的冰洋中沉浮,每一次掙紮著靠近水麵,都被那混合著惡臭、滾燙、刺骨冰寒以及無邊絕望的巨浪狠狠拍回深淵。顧硯感覺自己像一塊被反複捶打、浸泡、冷凍的破布,靈魂早已千瘡百孔,隻剩下殘破的軀殼在名為“活著”的刑具上徒勞掙紮。
當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終於被一絲微弱的光線和更加清晰的感官折磨撕開時,顧硯發現自己依舊身處那個噩夢般的丹殿“病房”。
巨大的木桶還在,裡麵翻滾的墨綠色“沼澤”散發著比之前更加濃鬱的、如同腐爛沼澤混合硫磺和過期殺蟲劑的惡臭,溫度依舊滾燙得像是要將他每一寸骨頭都熬出油來。身上厚厚的繃帶似乎換過了,但依舊裹得他如同木乃伊,隻是繃帶外麵糊著的藥膏顏色從詭異的熒光藍變成了更加驚悚的……熒光粉?還散發著甜膩到發齁的香氣,與藥浴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足以讓靈魂都嘔吐的詭異味道。
病房那扇被淩雲霄劈碎的門,已經被一塊巨大的、刻著粗糙隔熱陣紋的鐵板臨時堵住,隔絕了外界的視線,卻擋不住門縫裡透進來的、屬於赤炎那標誌性的、充滿“活力”的咆哮聲和弟子們唯唯諾諾的應答。
噩夢……並未結束。
那該死的“折中方案”,成了現實!
趙管事那如同惡魔低語般的“兩全其美”提議,清晰地回蕩在顧硯死寂的心湖裡:
“白日裡,顧執事就在丹殿,安心接受赤炎師侄的‘精心’治療和……嗯,‘休養’。”
“待到申時之後嘛……就由淩師侄親自來接人,回劍峰‘靜養’……”
白日,丹殿。
休養?治療?
顧硯看著自己泡在“生化武器”裡的身體,感受著那無孔不入的灼痛和惡臭,內心隻剩下冰冷的麻木和荒誕的悲鳴。這分明是升級版的酷刑!
“福星!醒得正好!該喝藥了!”赤炎那如同破鑼般的大嗓門伴隨著一股熱浪衝了進來。他手裡端著一個熱氣騰騰、顏色如同雨後新鮮牛糞般深褐、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土腥混合鐵鏽氣味的巨大海碗。
“十全大補湯!加了雙份的百年老山參須和地火蠍王粉!大補元氣!包你喝了立馬生龍活虎!”赤炎不由分說,用一根嬰兒手臂粗的玉勺,舀起滿滿一勺粘稠的褐色藥湯,精準地懟到顧硯嘴邊,動作熟練得如同給填鴨灌食。
顧硯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或者說,連掙紮的念頭都被這日複一日的折磨磨平了。他麻木地張開嘴,任由那滾燙、腥臭、帶著砂礫般粗糙口感的藥湯灌入喉嚨。灼燒感順著食道一路蔓延到胃裡,如同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炭。
效果立竿見影。
不到十息。
兩股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從顧硯的鼻孔裡緩緩淌下——殷紅的鼻血。
“哦?流鼻血了?”赤炎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眼睛一亮,如同發現了新大陸,立刻掏出一個玉簡,手指飛快地淩空書寫著什麼,口中念念有詞:“...氣血勃發...藥力上湧...鼻衄...記錄!看來蠍王粉的劑量還可以再加半錢!”
顧硯:“……”他默默擦掉鼻血,內心的小人已經連掀桌的力氣都沒了,隻剩下一個念頭:毀滅吧,趕緊的。
好不容易熬過“十全大補湯”,顧硯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強行灌滿的、即將爆炸的氣球。赤炎又興致勃勃地拿來一罐新的藥膏,顏色如同打翻的調色盤,呈現出詭異的彩虹條紋,散發著刺鼻的化學藥劑味。
“來!試試老子新調配的‘生肌續骨萬彩膏’!集百種靈植精華!保證讓你斷骨重生,肌膚賽雪!”赤炎不由分說,開始拆顧硯身上染血的繃帶。當那混合著血痂、藥膏和焦黑皮膚的可怖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時,顧硯下意識地想閉眼。
赤炎卻毫不在意,甚至帶著一種研究的狂熱,用一根玉片將粘稠的、冰涼刺骨的彩虹藥膏厚厚地塗抹在顧硯那些猙獰的傷口上。
“嘶——!”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劇痛、冰冷、灼燒和麻癢的詭異感覺瞬間席卷了顧硯的神經!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起來!
更讓他絕望的是,隨著藥膏的塗抹,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色!傷口附近的皮膚呈現出詭異的熒光綠,稍遠的地方是亮紫色,再遠是明黃色……整個人像一塊被隨意潑灑了顏料的人形畫布,散發出五彩斑斕的詭異光澤!
“妙!妙啊!”赤炎看著自己的“傑作”,激動得手舞足蹈,“看這顯色反應!多均勻!多生動!藥力滲透性絕對一流!記錄!快記錄!熒光綠區域對應骨裂處,亮紫色是筋脈撕裂,明黃色是皮肉灼傷……”
顧硯看著自己變成彩虹色的手臂,聽著赤炎那興奮的解說,社恐的屬性在極致的羞恥感中徹底扭曲、變異。他學會了……翻白眼。一個極其用力、幾乎要把眼珠翻到後腦勺去的、無聲的、充滿控訴和絕望的白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身上的彩虹色稍微黯淡了一些也可能是被新糊的藥膏蓋住了),但那股混合的怪味依舊濃烈。赤炎又端來一小碟淡金色的粉末。
“寧神安眠散!睡前服用!包你一覺到天亮,精神百倍!”赤炎信誓旦旦。
顧硯已經麻木了。他木然地接過粉末,就著赤炎遞過來的、散發著硫磺味的“靈泉水”吞了下去。味道……像嚼了一嘴乾燥的沙子。
效果?
寧神?安眠?
不存在的!
當天夜裡,顧硯躺在丹殿值房硬邦邦的石床上,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強行塞進了一台高速運轉的發電機!精神亢奮到了極點!腦子裡像是有一萬隻風狸在開狂歡派對,上躥下跳,吱哇亂叫!三天!整整三天!他連眼皮都沒合上一下!隻能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低矮粗糙、被煙熏黑的屋頂,聽著外麵丹爐偶爾傳來的嗡鳴,內心的小人瘋狂刷屏:“睡!讓我睡!求求了!”
申時將至。
顧硯如同被抽乾了所有水分的蔫白菜,被兩個丹殿弟子小心翼翼地架著主要是防止他摔倒),送到了丹殿門口。他身上依舊裹著厚厚的繃帶,散發著濃烈的、混合著硫磺、藥膏和彩虹色殘留的詭異氣味,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黑眼圈濃重得如同被人揍了兩拳。
一道冰冷銳利、如同實質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他。
淩雲霄如同亙古不變的寒玉雕像,靜立在丹殿外的冷風裡。玄色劍袍纖塵不染,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當他看到顧硯那副氣息奄奄、如同剛從染缸裡撈出來的彩虹木乃伊模樣時,那冰冷的眼眸深處,猩紅的暴戾再次一閃而逝,周身劍氣不受控製地嗡鳴了一聲,引得空氣溫度驟降。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靠近。隻是冷冷地掃了架著顧硯的弟子一眼。
那兩個弟子如同被冰錐刺中,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下一秒!
一道淩厲的銀色劍光如同匹練般卷來,瞬間將搖搖欲墜的顧硯包裹!
沒有觸碰,沒有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