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內,空氣仿佛凝固了。
油燈昏黃的光暈,將那枚暗紅色的丹藥映照得如同某種沉睡的凶獸心臟,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波動,都牽動著陸燼的呼吸。那股狂暴熾熱的氣息,與他胸口暖玉傳來的灼燙感交織在一起,讓他體內死寂的道爐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又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飛蛾撲火般的渴望。
劣質燃火丹…丹毒深種…幾乎報廢…
這些字眼如同冰水,澆在陸燼沸騰的心頭,讓他瞬間從極致的渴望中驚醒,脊背滲出冷汗。
這哪裡是希望?這分明是一劑裹著蜜糖的劇毒!
張老板緊緊盯著陸燼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見他從最初的震驚與渴望迅速轉為驚疑和凝重,心中不由暗讚此子心性了得。若是尋常困於燃火境門檻的年輕人,見到此物,隻怕早已不顧一切地撲上來了。
“陸驛卒,”張老板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苦澀與誘惑,“此丹…雖有些瑕疵,但終究是‘燃火丹’。其中蘊含的離火精華,做不得假。對於無法獲得正規丹藥的人來說…它或許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刻意頓了頓,觀察著陸燼的反應,才繼續道:“此物於我,已是招災惹禍的根苗。那夥襲擊我們的賊人,恐怕就是衝著它來的!我身負重傷,無力守護,更不敢將其帶在身邊。留在手裡,遲早是個死字。不如…贈予有緣人。”
“贈予?”陸燼緩緩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直視張老板那雙精明的眼睛,“張老板,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如此‘重禮’,陸某不敢輕受。您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他根本不信這世上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一個初次見麵的商人,會將他拚死帶出的、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唯一一件東西”,輕易送給一個陌生的驛卒。
張老板被陸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適,乾笑兩聲,掩飾道:“陸驛卒快人快語。既然如此,鄙人也就直說了。我確實有一事相求。”
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懇切:“我希望…能在貴驛站暫住幾日,避避風頭。對外隻說是尋常投宿的客商。待我傷勢稍好,聯係上南邊的同伴,立刻離開,絕不給驛站添麻煩!”
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傷,臉上適時露出痛苦與後怕的神色。
陸燼心中冷笑。暫住?避風頭?這枚燙手的山芋,就是住宿費?這姓張的打得一手好算盤!他將這隨時可能爆炸的燃火丹丟給自己,一方麵是為了甩掉這個禍害,另一方麵,又何嘗不是想將自己和他綁在一起?若那些襲擊者追來,自己這驛站,就成了他的一道屏障!
好一招禍水東引,金蟬脫殼!
陸燼幾乎要當場拒絕。這枚丹藥是劇毒,這個商人更是麻煩!接納他,就等於將未知的危險引進了驛站,小七、老煙槍、石墩他們都可能被波及。
可是…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製地落在那木盒中的丹藥上。
那暗紅的色澤,那狂暴的能量,像惡魔的低語,在他耳邊縈繞。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沒有這枚丹藥,他或許能靠著小聰明和狠勁,在劉扒皮和黑蛇幫的夾縫中勉強苟活,但永遠隻能是底層掙紮的螻蟻,隨時可能被碾死。他的道爐,將永遠死寂。
有了這枚丹藥,儘管九死一生,但至少…有了一線掙脫命運枷鎖的可能!
一邊是穩妥的苟且,一邊是危險的希望。
如何抉擇?
屋內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隻有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屋外愈發淒厲的風雪呼嘯。
張老板也不催促,隻是捧著那碗早已冰涼的水,默默等待著。他知道,這個決定對眼前的年輕人來說,無比艱難。
陸燼的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麵:父母模糊的背影,驛站裡兄弟們依賴的眼神,劉管事倨傲的嘴臉,刀疤李怨毒的目光,彪爺冰冷的威脅…還有,那無邊無際、仿佛要凍結靈魂的寂滅寒潮。
他想起父親在那本舊書上的注釋:“…吸納需慎,非對應體質或特殊法門,輕則道基受損,重則身死道消…”
他的道爐,本就是“受損”的,還怕更“受損”嗎?
至於身死道消…
陸燼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近乎瘋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