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縷屬於霜鬼聚合體的漆黑寒氣在溫暖光芒中徹底湮滅,籠罩霜葉城多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壓迫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攫走,隨之消散的,還有那持續不斷、侵蝕骨髓的刺骨寒意。
陽光,真正的、帶著北境特有清冽感的陽光,第一次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稀薄的雲層,灑在這座飽經摧殘的城池上。它與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由信念彙聚的溫暖光芒交融在一起,給斷壁殘垣鍍上了一層悲壯而柔和的金邊。
死裡逃生的巨大喜悅,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所有人緊繃的神經。
歡呼聲、痛哭聲、尋找親人的呼喚聲、劫後餘生的相擁……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彙聚成一片充滿生命力的喧囂,衝散了之前彌漫的血腥與死亡氣息。人們癱坐在廢墟間,跪倒在親人的遺體旁,或哭或笑,宣泄著積壓了太久的恐懼與悲傷。
小七攙扶著幾乎虛脫的趙紅藥,看著眼前這悲喜交加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勝利的代價,太過慘重。目光所及,儘是焦土與屍骸,熟悉的麵孔十不存一。
“我們……贏了?”一個年輕守軍拄著長矛,茫然四顧,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和凝固的血汙,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已經結束。
“贏了……暫時。”小七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他深吸一口帶著硝煙和陽光味道的空氣,強迫自己從複雜的情緒中抽離。戰鬥結束了,但生存才剛剛開始。他輕輕將趙紅藥扶到一塊相對乾淨的石頭上坐下,沉聲道:“紅藥姐,你傷重,先休息。後麵的事,交給我。”
趙紅藥點了點頭,沒有逞強。她確實已經到了極限,全憑一股意誌在支撐。她靠在冰冷的石頭上,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和殘留光芒帶來的雙重暖意,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恢複體力。
小七轉身,挺直了脊梁,臉上還帶著少年的稚嫩,眼神卻已如曆經風霜的磐石。他開始有條不紊地下達一道道命令,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廣場:
“還能動的,以原先坊市為單位集合!清點人數,統計傷亡!”
“懂醫術的,立刻組織起來,優先救治重傷員!把所有能找到的傷藥集中分配!”
“組織人手,收斂陣亡弟兄和百姓的遺體……集中安置,等燼哥醒來,再行定奪。”
“派人巡查全城,撲滅餘火,清理街道,標記危險建築!”
“搜集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和清水,統一管理,按人頭分配,優先保證傷員和孩子!”
他的指令清晰而務實,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卻直指當前生存最關鍵的問題。殘存的人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自發地行動起來,按照他的吩咐,開始在這片廢墟之上,艱難地重建秩序,舔舐傷口。
希望,在實實在在的行動中,一點點從廢墟裡生長出來。
然而,就在這片逐漸複蘇的生機之中,那籠罩全城的、溫暖而浩大的“萬家燈火”光芒,開始出現了變化。
它並未突然消失,而是如同潮水般,開始緩慢地、無聲地消退。
光芒不再那麼熾盛,不再那麼無處不在。它從城市的邊緣開始收縮,從那些已經不再需要它驅散寒氣、淨化邪祟的區域撤離。光芒流過之處,隻留下被淨化過的、乾淨的土地,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變化。他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目光追隨著那消退的光芒,最終,所有人的視線,都再次彙聚到了同一個方向——那條廢棄的礦道。
光芒,正如同百川歸海,朝著它的源頭,緩緩回流。
礦道之內。
隨著外界信念之力的需求減弱,以及那聚合體帶來的巨大壓力消失,陸燼意識星海中那洶湧澎湃的念力潮汐,終於逐漸平息。
那盞作為核心的“心燈”焰苗,在完成了最後的引導後,光芒也漸漸內斂,不再向外散發那改天換地的浩瀚力量,而是靜靜地、穩定地燃燒在破碎道爐的中央,如同風暴過後,燈塔上那盞依舊亮著的、指引歸途的孤燈。
承載眾生念力的重負,如同移開的山嶽,驟然消失。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輕鬆。
之前強行支撐、近乎透支的精神與肉身,在這重負消失的瞬間,反噬而來!
“噗——”
昏迷中的陸燼,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鮮血。鮮血濺落在身前的地麵上,竟帶著一絲詭異的寒氣,瞬間凝結成了細小的冰晶。他周身那層溫暖的光暈如同破碎的琉璃,寸寸消散,顯露出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
他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傀儡,軟軟地向前倒去。
“燼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