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儘,靖王府朱漆大門外已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三匹玄色快馬停在階前,為首的差役腰懸宗人府銀魚牌,袖中密信被攥得發皺——正是柳婉柔昨夜那封“靖王棄妃,妄剖忠魂”的指控。
“開門!”差役甩動馬鞭抽在門環上,銅環撞門聲驚飛了簷下麻雀。
門房老張頭揉著眼睛跑出來,見是宗人府的令牌,腿肚子頓時發軟:“官爺稍等,小的這就通傳……”
“通傳個屁!”差役踹開半扇門,玄色官靴碾過門檻,“奉宗正令,拘拿靖王棄妃雲氏!”話音未落,後宅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柳婉柔的貼身嬤嬤扶著她出現在穿堂口,月白錦裙下露出尖尖的繡鞋,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官爺來得正好,那賤婦昨夜還在軍營裡胡作非為,此刻定在冷院躲著……”
“嬤嬤且慢。”老張頭突然挺直腰板,擋住眾人去路,額角卻沁出冷汗,“王爺有令,雲側妃今日在東暖閣為王爺診治舊疾,任何人不得驚擾。”
“診治?”柳婉柔指尖掐進掌心,繡著並蒂蓮的帕子絞成一團,“她算什麼醫女?分明是……”
“柳側妃。”老張頭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王爺的話,您也敢質疑?”
穿堂裡霎時靜得能聽見簷角銅鈴輕響。
柳婉柔望著老張頭身後突然出現的王府護院,銀槍在晨霧中泛著冷光,喉間一甜,險些嘔出血來。
她攥著嬤嬤的手轉身,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肉裡:“去冷院!我倒要看看,那賤人是不是真在給蕭臨淵治病!”
冷院內,春桃正捧著銅盆往廊下跑,聽見院外喧嘩,手一鬆,銅盆“當啷”砸在青石板上。
雲知夏從屋內掀簾而出,素色襦裙下擺沾著墨漬——她昨夜在軍用藥名錄上圈點了半宿。
“主、主子!”春桃撲過來,眼眶泛紅,“宗人府的人來抓您了!說是您妄剖忠魂,行巫蠱……”
雲知夏低頭擦了擦指尖的墨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柳婉柔倒會借刀殺人。”她轉身回屋,從妝匣最底層抽出一卷泛黃的紙頁——正是昨夜抄錄的軍用藥品名錄,“你看這裡。”她指尖點在“北境戰俘營月耗鎮痛散三百斤”一行,“三百斤鎮痛散,夠五千人用三個月。可北境駐軍才八百,剩下的兩千斤……”
春桃盯著那行小字,後頸泛起涼意:“莫、莫非是被人貪了?”
“貪是小,摻毒是大。”雲知夏將名錄塞進春桃手中,“去尋墨七,就說——若王爺還想保住軍中最後一點體麵,就彆讓宗人府踏進冷院半步。”
春桃攥緊紙卷,發頂的珠花亂顫:“那、那您怎麼辦?”
“我?”雲知夏拿起案上的銀刀,在指尖轉了個花,刀鋒映出她冷冽的眼,“今日辰時,我要在軍營開第一刀。柳婉柔要我觸怒神明,我偏要讓她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因果。”
春桃跑出院門時,正撞見墨七帶著兩個暗衛迎麵而來。
墨七接過紙卷掃了兩眼,原本冷峻的麵容瞬間繃緊:“姑娘是要王爺拿兵部開刀?”
“王爺昨夜查了藥庫記錄,該知道這三百斤裡摻了什麼。”雲知夏倚在門框上,晨風吹起她額前碎發,“他若不想軍中毒案鬨得滿朝皆知,就不會讓宗人府帶走我。”
墨七突然單膝跪地,銀刀在地上劃出火星:“末將這就去回稟王爺!”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衝向主院。
蕭臨淵正坐在書房裡翻藥庫賬冊,燭火將他眼下青影拉得老長。
昨夜暗衛回報,軍中藥膏裡的“斷魂散”衍生物,竟與他三年前中箭時傷口裡的毒素同出一源——當時他以為是敵國刺客所為,如今看來,竟像是自己人動的手。
“王爺!”墨七撞開門,紙卷“啪”地拍在案上,“雲姑娘說……”
蕭臨淵掃了眼名錄,指節捏得發白。
他早該想到,北境軍中毒案拖了三年未破,原是有人在兵部、王府藥庫、邊軍醫正之間織了張網。
而雲知夏這把刀,正好能替他撕開這張網。
“去前院。”他霍然起身,玄色蟒袍掃過滿地卷宗,“告訴宗人府,雲氏正在為本王診治右臂舊傷,三日後才能見客。”
“是!”墨七領命欲走,又頓住腳步,“那軍營那邊……”
“她要解剖,便由她。”蕭臨淵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喉間溢出一聲低笑,“本王倒要看看,她還能翻出什麼花樣。”
前院傳來此起彼伏的“參見王爺”,宗人府差役的叫罵聲漸弱。
柳婉柔躲在月洞門後,看著蕭臨淵的玄色身影掠過影壁,指甲深深掐進磚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