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雲知夏的藥廬裡已飄出淡淡藥香。
她將青瓷小瓶倒扣在檀木案上,那枚刻著“沈”字的藥丸骨碌碌滾出,在晨光裡泛著青灰色澤,像塊凝固的淤血。
指腹輕輕撫過“沈”字凹痕,前世實驗室的消毒水味突然湧進鼻腔——那是她作為沈未蘇時,刻在所有實驗記錄本上的專屬標記。
她喉結動了動,取來銀製研缽,骨瓷杵落下的瞬間,指節微微發顫。
“哢。”藥丸碎成細粉,混著極淡的腥氣。
她用銀針挑了米粒大的藥粉,溶於半盞清水,又從竹籠裡取出昨日捕的活蟾,利刃劃開後爪。
鮮血滴入藥汁的刹那,雲知夏屏住呼吸。
紅與灰在瓷盞裡糾纏,像兩尾廝殺的魚。
原本豔紅的血珠先是褪成淡粉,接著竟蒙上一層灰霧,最後徹底沉底,凝成暗褐的絮狀。
她瞳孔微縮,又取來雪蓮子提取液——這是前世用來中和神經毒素的特效藥,在大胤,連太醫院都隻當它是潤肺的普通藥材。
當雪蓮子液滴入的瞬間,奇跡發生了。
灰褐絮狀物緩緩舒展,竟重新泛出一絲血色,雖淡得幾乎要看不見,卻確鑿是鮮活的生命跡象。
“蝕心蠱的抑製成分……”雲知夏的聲音發澀,藥杵“當”地砸在研缽邊緣。
她前世曾參與過蝕心蠱的研究,深知這種蠱蟲會吞噬宿主神經,普通解毒藥隻會刺激蠱蟲加速生長。
能讓中毒者血液在雪蓮子液下複活,說明這藥丸不僅能抑製蠱蟲活性,還精準避開了所有已知的毒性衝突點。
“這配伍……”她指尖抵著案幾,指節發白,“分明用了現代藥理學的黃金配比,大胤的醫者,不可能懂。”
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阿苓端著藥盞進來時,正見她盯著研缽發呆。
“王妃,孫老在外頭候著。”
雲知夏猛地回神,將研缽推到案角,用帕子蓋嚴。“讓他進來。”
孫老佝僂著背跨進門,腰間的藥囊隨著動作晃出細碎聲響。
他是雲知夏上月在藥市救下的老藥童,原是太醫院退休的雜役,對京中所有遊醫的底細門兒清。
“您找老奴?”
“可識得一位擅製黑丸的遊醫?”雲知夏直入主題,“行蹤詭秘,常撿死人骨頭熬藥?”
孫老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突然一拍大腿:“莫不是城西破廟那個‘九不死’?老奴上月去藥市,見他蹲在街角,拿人骨當藥杵搗藥,嚇退半條街的人。”他壓低聲音,“不過這瘋老頭說的話邪性得很,前兒說張屠戶家的豬要發瘟,結果第二日真死了七頭。”
雲知夏攥緊帕子,指腹蹭到帕角的藥漬。
“那他可提過‘蝕心蠱’?”
“蝕心蠱?”孫老打了個寒顫,“老奴在太醫院當差時,聽院首說過,是苗疆的邪術。不過……”他眯起眼回憶,“那瘋老頭上個月在破廟燒紙,嘴裡念叨‘蠱人該燒,燒乾淨了才好’,老奴當時還當他說胡話。”
黃昏的風卷著落葉撲進藥廬,雲知夏望著窗欞上跳動的光斑,忽然起身:“阿苓,取我那身粗布短打。”
阿苓嚇了一跳:“王妃要出府?”
“嗯。”雲知夏解下腰間的翡翠玉佩,塞進阿苓手裡,“若我亥時未歸,拿這個去將軍府找三表哥。”她頓了頓,又補了句,“彆告訴墨七。”
破廟的荒草沒過腳踝時,雲知夏正踩著殘磚往裡走。
暮色裡,斷了半截的佛像半張臉浸在陰影裡,供桌上堆著半腐爛的野果,蟲蛀的香灰裡混著幾截人骨。
最讓她心跳漏拍的,是東牆那麵炭畫——密密麻麻的人體經絡圖裡,有幅放大的刺青,和蕭臨淵後頸的紋路分毫不差。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