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兒的青瓷瓶在廊下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雲知夏站在藥廬案前,指尖正捏著三粒鴿卵大小的香丸。
瓷瓶裡的逆魂散泛著淡金色,是她昨夜守著藥爐,將夢魂蕊的致幻成分反向提純了七次的成果——原香能引魂入幻,這藥粉卻會讓人神誌亢奮到自毀。
“小蟬。”她將香丸輕輕一拋,接住時指縫已裂開細口,藥粉簌簌落入空心香丸的暗格裡,“戌時三刻,樂坊主殿的鎏金香爐第三層,換這三粒。”
穿青衫的小丫鬟立刻低頭應是,發頂的銀簪在燭火下晃了晃。
白芷攥著藥杵的手卻沒鬆:“王妃,謝無音雖盲,可他聽聲辨位比常人還靈……”
“他辨的是音,不是香。”雲知夏將最後一粒香丸按緊,指腹抹過表麵的檀木紋路,“原香是沉水香混著龍涎,溫潤得像春溪。這逆魂散裡加了朱砂、赤硝,燥得像燒紅的炭。他奏‘攝魂引’時要借香引氣,到時候——”她忽然抬眼,眸中寒光一閃,“第一個被香衝亂心脈的,就是他自己。”
白芷的藥杵“當”地砸在石臼裡。
窗外的更漏剛轉過戌時,小蟬的青衫角已掠過院角的老梅樹,消失在夜色裡。
次日午時的樂坊飄著蜜合香。
雲知秋的繡鞋剛踏過門檻,就聽見謝無音的鐘聲。
那鐘是南海珊瑚鑄的,本應清越如鳴玉,此刻卻帶著幾分滯澀。
她扶著丫鬟的手往中央走,裙角掃過滿地金箔,忽覺後頸一涼——母親的聲音在耳邊炸響:“阿秋,今日不跳完《驚鴻引》,你娘的牌位就要被扔去亂葬崗了。”
“阿秋?”領舞的教坊女官輕喚。
雲知秋猛地回神,鬢邊的珍珠花顫得厲害。
她強笑著點頭,水袖剛揚起,謝無音的鐘音已轉到“羽”調。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
香霧突然濃重起來,像團燒紅的棉花堵在鼻腔裡。
雲知秋眼前閃過碎片:繼母捏著刀抵住乳母咽喉,她跪在地磚上哭求,刀光映著牌位上“雲氏沈氏”的字跡——那是她生母的牌位!
“跳!”繼母的指甲掐進她手背,“跳完這曲,我就饒你乳母。”
“啊——”她尖叫著栽倒,水袖纏住了青銅燭台。
燭火“噗”地熄滅,樂坊霎時亂作一團。
謝無音的指尖還按在鐘上,額角的汗順著盲眼布往下淌。
他聽見雲知秋的哭叫裡混著細碎的抽噎,像極了二十年前,他妹妹被人拖出相府時的聲音。
“先生?”樂師們戰戰兢兢地喚。
謝無音突然捂住耳朵,指節發白——鐘聲在他腦子裡炸成了千萬根鋼針,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摸索著去摸腰間的玉笛,卻在碰到笛身的刹那,喉間一甜,血沫子濺在盲眼布上。
“妹妹這是怎麼了?”
清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雲知夏扶著門框站在陰影裡,月白褙子上繡著半朵未開的蓮。
她上前兩步,指尖已扣住雲知秋的手腕——脈門跳得像擂鼓,是被香藥衝了心竅。
“快取我的藥箱。”她對白芷使了個眼色,又轉頭看向教坊女官,“這香怕是放久了,我從前在藥廬也見過,燥得人發慌。”說著已取出銀針,在雲知秋的百會穴上輕輕一刺。
雲知秋的抽噎聲漸弱。
她攥住雲知夏的衣袖,睫毛上掛著淚:“姐姐,我看見母親了……她拿著刀,說不跳完就殺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