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捧著瓷瓶的手在抖。
她看著雲知夏將香灰一點點掃進去時,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這是姑娘在破廟跪了三夜,守著陳老香工回憶配方時,用銀針挑開香爐縫隙刮下來的灰;是昨日她跟著姑娘蹲在後院,等周氏換完新香後,趁守祠婆子打盹時偷來的灰。
此刻瓷瓶裡的每一粒,都浸著姑娘的血與算計。
“豬肺。“雲知夏的聲音像浸了冰的玉,“去廚房取最新鮮的,帶氣管。“
白芷應了一聲,轉身時撞翻了供桌旁的木凳。
周氏突然發出短促的笑聲,那聲音像碎瓷片:“夏夏,你當這是戲班子搭台?
豬肺能證什麼?“她扶著供桌站起來,金步搖上的珍珠撞得叮當響,“你娘走時,太醫院的老醫正都診了心疾,你如今...“
“太醫院的老醫正?“雲知夏突然笑了,指尖摩挲著袖中那卷泛黃的紙,“他收了你多少參茸?
又替你瞞了多少回?“她沒等周氏回答,接過白芷遞來的豬肺,用細竹管插進氣管,“看好了。“
祠堂裡的空氣驟然凝固。
雲知夏將瓷瓶對準竹管口,輕輕一吹——灰白色的煙霧順著管子鑽進豬肺。
家仆們擠在門口,有幾個膽小的已經捂住了嘴。
周氏的指甲摳進檀木供桌,指節泛白如骨。
半盞茶工夫,豬肺的顏色開始變了。
原本粉潤的肺葉上,先浮出淡青的斑,繼而轉為墨黑,像潑了濃墨的宣紙,順著肺泡的紋路蔓延開來。
雲知夏將豬肺輕輕擱在供桌上,展開隨身帶的圖卷——那是她在破廟用炭筆描的,原主生母臨終前咳出的血痰、青黑的指甲、腫大的淋巴結,還有她前世解剖過的中毒肺葉圖。
“你說娘死於心疾。“雲知夏的指尖劃過圖上的青黑斑,又點向豬肺,“可她的肺葉,早被這香灰熏成了焦炭。“她抬頭時,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五年前你燒第一爐紫藤露時,就該想到今日。“
祠堂裡炸開一片抽氣聲。
有幾個老仆突然跪了——那是跟著沈氏陪嫁過來的,當年看著少夫人每夜咳得喘不上氣,如今看著豬肺上的黑斑,哪能不明白?
周氏的金步搖歪到耳後,臉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妖言惑眾!
香能安神,怎會殺人!“
“安神?“雲知夏從袖中抖出陳老的手劄,紙頁嘩啦作響,“鎮魂香原方隻有沉香、柏子仁、安息香,可你加了鬼麵椒——燒後氣味辛辣,能讓人產生幻覺,把咳血當夢魘;加了夜啼藤——專門擾亂心神,讓人記不清前事;最毒的是紫藤露。“她翻到手劄最後一頁,“陳老說,紫藤露要冬月廿三取,那時節紫藤藤心積了一秋的毒,燒出來的煙,會順著呼吸道鑽進肺裡,一天兩天看不出來,三年五載......“她猛地合上紙頁,“就成了刮骨的刀。“
周氏突然撲過來要搶手劄,卻被小香攔住。
這丫頭從前總縮在周氏裙角,此刻卻攥著一卷泛黃的紙,渾身篩糠似的抖:“夫...夫人,這是奴婢藏的原始配方。
每次改香,您讓奴婢記的......“她展開紙頁,最上麵一行是沈氏的字跡,越往下越歪扭,最後幾頁全是小香的墨痕。
“你敢!“周氏的指甲掐進小香手腕,小香疼得眼淚直掉,卻死死護著紙卷。
這時,一直縮在門後的回音婆婆突然動了。
她耳聾多年,此刻卻像隻老鶴似的撲過來,攔在周氏和小香中間。
老人從懷裡摸出一支竹筒,竹筒表麵刻著細密的紋路,湊近燭火時,竟有模糊的話音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