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卯時,雲知夏踩著晨露進了藥庫。
青石板地麵泛著潮意,她袖中銀瓶輕撞,是昨夜新配的“驗毒露”。
鄭伯哈著腰在前頭引路,藥架上層層疊疊的陶甕在晨光裡投下陰影,混著陳艾與陳皮的氣味鑽進鼻腔——這氣味她熟得很,近月來每日卯正,她必來藥庫查賬,連最裡層第三架的何首烏都能摸出紋路。
“九節菖蒲在東牆第三層。”鄭伯聲音發顫,手指虛點。
雲知夏沒接話,素手直接探進甕口。
指尖剛觸到藥末,眉峰便倏地擰起——原該粗糲如沙粒的菖蒲粉,此刻細得像篩過三遍的麵,撚在指腹間竟有些滑膩。
她湊到鼻端輕嗅,藥香裡裹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澀味,像極了……
“婉兒,取顯微藥盤。”她轉身時袖角帶起風,吹得崔婉兒懷裡的木匣“哢嗒”輕響。
崔婉兒早有準備,迅速鋪開細紗篩網,將半捧藥粉倒上去。
雲知夏執起竹筷輕撥,隨著粉末簌簌落下,紗網底層漸漸顯出星星點點的銀芒。
她捏起一點,對著光看:“霜髓香的基粉。”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混在菖蒲裡,久服會讓人躁狂,重則癲狂。”
鄭伯“撲通”跪了,老臉貼在青石板上:“奴、奴才這就查!昨日入庫時還是好的……”
“不必查了。”雲知夏指尖叩了叩陶甕,“誰經手的?”
角落傳來抽噎聲。
老藥吏縮在藥架後,褲腳沾著黴斑:“是、是側妃院裡的張嬤嬤。她說夫人念舊,特送補禮……”
“補禮?”雲知夏低笑一聲,指腹碾著銀粉,“她送的是絞索。老太君的方子本就用菖蒲鎮神,摻了霜髓香,藥效相衝,不出半月必犯癔症——到時候滿京城都要傳,靖王妃連太夫人的藥都配錯。”
她轉身時發間銀簪微晃,映得鄭伯額頭冷汗直淌:“去膳房,按原方抓藥。”
“夫人?”崔婉兒急得攥緊帕子,“這藥有毒……”
“我知道。”雲知夏扯下腕間青玉串,“用這串去庫房換三斤野山參粉,摻在菖蒲裡。野山參性溫,能中和霜髓香的燥氣。”她將藥甕封好,“今日午時,我親自送藥去鬆鶴院。”
鬆鶴院的熏爐正飄著沉水香。
老太君倚在軟枕上,銀發間彆著朵珍珠攢的玉蘭花。
雲知夏捧著藥盞跪下時,見她渾濁的眼突然亮了:“這藥……少了那股子刺喉的腥氣。”
“回祖母,是去了雜質。”雲知夏垂眸,指尖觸到藥盞邊緣的溫度——野山參的甜香混著菖蒲的苦,正緩緩漫開。
老太君伸出枯枝般的手,撫過她發頂:“若你真失手,我這把老骨頭,就是她翻盤的墊腳石。”
雲知夏喉間一熱。
前世她被師兄推下懸崖時,師父也是這樣撫著她的頭說“傻孩子”;此刻鬆鶴院的陽光落下來,倒比前世山頂的雪更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