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北風卷著細雪往衣領裡鑽,雲知夏奔出醫館時,外袍帶子都沒係緊。
西苑方向的金戈聲像根細針直紮太陽穴——那不是尋常練劍的清響,倒像鐵刃刮過骨縫,帶著股說不出的暴戾。
“王妃慢些!”小啞舉著藥箱跌跌撞撞跟在後麵,發頂的絨花被風吹得歪向一邊,“銀針、止血散都帶著呢!”
雲知夏腳步一頓,轉身接過藥箱時,指尖觸到箱壁的冷硬。
她突然想起半月前蕭臨淵離府時,玄色大氅掃過廊柱的聲音。
那時他說北疆雪災,流民易生疫症,要親自去查糧道。
可此刻的演武場,積雪被踩得亂七八糟,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斷劍殘戟,像被狂風卷過的荊棘叢。
月光落在雪地上,照見道中央那道身影。
玄袍下擺撕成了布條,赤著腳踩在冰碴裡,脊背的青黑紋路正順著肩骨往頸後爬,像無數條活過來的蛇。
蕭臨淵的右手還攥著半截斷劍,劍刃壓在左手腕上,血珠順著劍脊往下淌,滴在雪地裡綻開紅梅。
“紅衣……彆燒……”他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眼尾泛紅,“斷劍在雪裡……斷劍在雪裡……”
“王爺!”鄭伯跪在三步外,老淚混著鼻涕糊在臉上,“老奴試過用安神湯,可王爺摔了藥碗,又砸了燭台……這舊疾每月十五發作,從前最多是咳血,從未這般……”
雲知夏蹲下身,指尖剛觸到蕭臨淵腕脈,便被他反手攥住。
他的掌心燙得驚人,指節卻冷得像冰,指甲幾乎要掐進她手骨裡。
脈象亂得駭人,像是千萬隻鼓同時擂響,間或有幾絲極細的震顫,像遊絲般從他後頸的毒紋裡鑽出來。
“不是舊傷。”她盯著他後頸蜿蜒的青黑,突然想起前日在藥爐邊發現的死螞蟻——那些螞蟻的觸須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蜷曲,“是神經被外力乾擾了。”
鄭伯渾身一震:“外力?難道是……”
“抬回靜室。”雲知夏打斷他,“鎖門,熄燈,所有金屬器皿都撤出去。”她掃過演武場邊上的銅燈、鐵劍架,“快。”
靜室的門剛閂上,崔婉兒便捧著香爐進來。
青煙裹著薄荷與龍腦的清苦散開,雲知夏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安神香——她前日新配的鎮靜藥霧,能抑製中樞神經過度興奮。
她取了三根銀針,在燭火上燎過,刺入蕭臨淵的百會、風府、神庭三穴。
針尾突然輕輕顫動。
雲知夏瞳孔微縮。
她記得前世在實驗室測次聲波時,培養皿裡的液體也這樣震顫過。
她剛要開口,梁上突然掠過一道黑影——夜鶯單腳點著房梁,像片葉子似的飄下來,手裡攥著卷竹簡:“三日前,城南樂坊的謝無音夜奏《攝魂引》,曲譜裡藏著前朝‘音釘術’的密紋。”
“音釘術?”崔婉兒倒抽一口涼氣,“我爹說過,那是用特殊頻率的聲波刺激人腦,能讓人瘋癲的邪術!”
雲知夏捏著竹簡的手緊了緊。
她扯下蕭臨淵半片衣襟,露出後背整片青黑毒紋——那些紋路正隨著針尾的顫動起伏,活像在應和某種看不見的節奏。
她取了根細針,挑破指尖擠出血珠,血珠剛落在瓷盤裡,竟像被磁石吸著似的,緩緩偏向窗戶的方向。
“是音波共振。”她聲音冷得像冰,“這些毒紋是引,謝無音的曲子是火,要把他的腦子燒成渣。”
蕭臨淵突然發出一聲悶吼,胸膛劇烈起伏,青黑毒紋猛地竄到耳後。
雲知夏當機立斷:“取冰鎮絲帛覆額頭!小荷,井水浸透的布巾換著敷頸側大動脈!”她反手又取了三根更長的銀針,“崔婉兒,按住他的肩。”
第三針刺入“靈台”穴的瞬間,蕭臨淵猛然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