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爬上東牆,將案上的沙漏照得透亮。
雲知夏捏著三根細如牛毛的金針,在燭火上烤了三烤,金針尖端微微泛紅。
“崔婉兒。”她頭也不回,“醒神湯溫度?”
“三十八度,與人體等溫。”崔婉兒捧著青瓷碗的手在抖,碗沿騰起的白霧模糊了她的眼睫,“王妃,這迷幻菇提取物……”
“會讓他的神經突觸鬆弛,方便共感。”雲知夏將金針收入竹管,“鎮定劑劑量我調過三次,不會出岔子。”她轉身時,袖口掃過案上的《神經共感術要》,書頁嘩啦啦翻到寫滿批注的那章——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昨夜銅鈴共振的數據,墨跡未乾。
蕭臨淵仍閉著眼,麵色比昨日更白,像浸在雪水裡的玉。
雲知夏屈指叩了叩他腕間寸關尺,脈象如遊絲,卻比昨日多了幾分活氣。
她深吸一口氣,竹管抵在他百會穴上:“進針了。”
第一針入頂,崔婉兒手中的銅尺“當啷”掉在地上。
她慌忙去撿,卻見雲知夏的左手已覆上蕭臨淵右手,銀絲纏著兩人指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心跳同步率72%。”崔婉兒抓過案上的記數板,筆尖在紙上遊走如飛,“呼吸比1:1.2——”
“穩住。”雲知夏的聲音像浸了冰水,“把迷幻菇湯喂下去。”
青瓷碗湊到蕭臨淵唇邊時,他突然嗆咳一聲。
雲知夏的指尖在銀絲上輕輕一壓,他的喉結便順從地滾動起來。
湯液順著嘴角溢出,在他下頜凝成一顆晶亮的水珠,晃了晃,落在雲知夏手背。
“85%。”崔婉兒的聲音發顫,“同步率85%了!”
雲知夏閉了眼。
有那麼一瞬,她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頭頂炸開,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那是蕭臨淵的心跳,與她的血脈共振,像兩麵被同一隻手敲響的鼓。
“沉下去。”她對自己說,意識突然被扯入一片黑暗。
風雪灌進鼻腔時,雲知夏打了個寒顫。
睜眼便是漫山遍野的焦黑,斷梁殘垣間還冒著青煙,雪落在燒紅的炭塊上,滋啦作響。
少年蕭臨淵跪在雪地裡,鎧甲裂成碎片,胸口的血浸透了白衣,在雪地上洇出朵猙獰的花。
他懷裡抱著個紅衣女童,女童的小腦袋歪在他頸窩,手腕上係著半塊玉佩,繩子磨得毛糟糟的,沾著血。
“哥哥……”女童的聲音細若蚊蠅,“我冷……”
“不怕。”少年的聲音在抖,他扯下披風裹住女童,斷劍插在腳邊的雪裡,劍柄雕著的雲紋被血糊住了,“哥哥帶你找熱湯喝,找新棉襖穿——”
“靖王世子蕭臨淵,縱火屠村,格殺勿論!”
炸雷般的喊聲從遠處傳來。
雲知夏轉頭,看見火把連成一條火龍,朝廷欽差騎在馬上,手中令旗一揮,箭雨便鋪天蓋地落下來。
少年猛地翻身,將女童護在身下。
雲知夏想衝過去,卻被一團黑霧撞得踉蹌——那黑霧裹著刺耳的琴音,像無數根細針紮進她太陽穴。
她這才看清,黑霧裡浮著謝無音的臉,半張是溫文爾雅的笑,半張扭曲如惡鬼。
“記憶封印。”她咬牙,“音毒織成的繭。”
箭簇穿透少年後背的瞬間,雲知夏眼前一黑,被拋回現實。
“同步率驟降到40%!”崔婉兒的尖叫刺得她耳膜生疼,“王妃,您的手在抖!”
雲知夏扯下銀絲,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她的額角全是冷汗,打濕了鬢邊的碎發。
“去藏書閣,找北疆二十三年的戰報殘卷。”她抓起案上的《大胤兵誌》,“特彆是……”
“我有。”
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老軍醫孫十三扶著門框,手裡攥著半頁泛黃的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的眼睛紅得像浸了血,每走一步都帶著骨節的哢哢聲:“當年我是前鋒營的隨軍醫,親眼見世子從火場背出七個孩子……可戶部改了戰報,說他‘殺良冒功’。”
雲知夏接過紙,指尖在“紅衣女童存活,交由慧明師太撫養”一行小字上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