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雲知夏就著冷水擦了把臉。
銅鏡裡映出她眼底青黑,卻掩不住眼底翻湧的銳光——昨夜在藥廬翻了半宿《毒經》,霜髓香與紫藤露的配比在腦中繞成了線,此刻正牽著她往京郊去。
藥箱扣帶係得死緊,她提起來時,箱底那截從蕭臨淵處得來的殘玉硌著掌心。“十二庫“三個字像燒紅的炭,燙得她指尖發顫。
出了王府角門,她沒乘馬車,隻穿了件半舊的月白棉衫,混在進城賣菜的老農堆裡,沿著官道往亂葬崗走。
亂葬崗的煙比她想象中更濃。
遠遠就見幾堆篝火,草席裹著的屍體在火裡蜷成黑團,焦肉味混著草灰直往鼻腔裡鑽。
雲知夏腳步一頓——這氣味,和前世實驗室裡焚燒紫藤露殘渣時一模一樣。
“阿姐!“
嘶啞的喚聲從破廟簷下傳來。
她循聲望去,就見個小泥猴似的孩子蜷在青石板上,額角燒得通紅,嘴角還掛著黑血痰。
是阿灰,前日在城門口討水喝的流民孤兒,當時她給過他半塊炊餅。
雲知夏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跪在阿灰身側。
指尖剛貼上他的脖頸,就燙得縮回——這燒得能煮雞蛋了。
她扯開他的衣襟,紫斑從胸口漫到鎖骨,像團化不開的瘀。“小友,能聽見我說話嗎?“她輕拍他的臉,阿灰睫毛顫了顫,卻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藥箱“哢嗒“打開,銀針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雲知夏捏起阿灰的手,銀針刺入十宣穴,血珠剛冒頭,孩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紅的痰塊濺在她袖口。
她沒躲,反而湊近些,用指尖輕叩他的後背——左側肺部的位置,硬得像塊石頭。
“聽診筒。“她低喚一聲,從藥箱夾層摸出竹筒。
這是她用竹節自製的,一頭貼在阿灰後背,另一頭抵在耳上。
呼吸聲像破風箱似的灌進來,嘶嘶拉拉帶著哨音。
雲知夏瞳孔驟縮——這不是普通的瘴氣,是肺裡生了疫。
“老陶頭!“她直起身子,衝不遠處蹲在棺材堆裡的老人喊。
那是常給亂葬崗收屍的棺材匠,此刻正往火裡添柴,被她一喚,驚得差點摔了火鉗。“把石灰搬來!“她指了指廟前空地,“用石灰畫三個圈,最大的放咳血的,中間的放隻發燒的,最小的彆讓人進。“
老陶頭搓著沾了黑灰的手,猶猶豫豫挪過來:“女先生,這...這破廟本就晦氣,再圈這麼些病人...“
“你來看。“雲知夏拽著他到篝火旁,從藥箱裡取出兩件染血的外衣。
一件直接扔進火裡,黑煙騰起時,老陶頭被嗆得直咳嗽;另一件她先浸了堿水艾草煮的皂水,擰乾再燒,隻落得滿地白灰。“看見沒?“她扯過他的手按在未洗的衣料上,“毒塵沾在布絲裡,燒的時候跟著煙跑,吸進肺裡就成病。“
老陶頭的手猛地縮回,盯著自己掌心的灰,突然“撲通“跪下:“女先生,老漢眼瞎,您說咋整就咋整!
我夜裡守著這三個圈,誰要亂闖,我拿棺材釘戳他腳底板!“
日頭升到頭頂時,禮部的官差來了。
青衫皂靴的小吏騎在馬上,馬鞭指著破廟前的人群:“好大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