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是在子時進行的。
停屍房的炭盆燒得正旺,雲知夏劃亮火折子,映出三具蒙著白布的遺體。
陳小栓舉著防風燈,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王妃,這是……”
“北境的軍士,沒喝過太醫院的清瘟湯。”雲知夏揭開白布,“若他們的肺和城南死者一樣,就說明疫毒變了,有人在推波助瀾。”
刀刃落下時,陳小栓的燈差點摔在地上——三具肺葉竟與城南死者如出一轍,黑炭般的組織裡還滲出淡紫色液體,帶著若有若無的紫藤香。
“取血清。”雲知夏的聲音發緊,她從藥箱裡取出玻璃管,“給兔子注射。”
白兔的耳朵很快浮現藍紋,像藤蔓般爬滿全身。
陳小栓倒抽冷氣:“這是……”
“霜髓。”雲知夏捏碎玻璃管,“能中和血清的毒劑。有人在故意讓疫毒失控。”她抓起筆在羊皮紙上疾書,“《疫毒變異錄》——此非天災,是人禍。”
同一時刻,大牢裡的楚昭南正蜷縮在草堆裡。
趙典簿攥著獄卒塞的黴餅,隔著鐵欄喊他名字,得到的隻有咯咯的笑聲:“火……燒起來了……可火種不是我點的……”他突然撲向鐵欄,指甲摳得鐵條哐哐響,“去找‘夢藥房’!薛懷安的藥,是假的!”
趙典簿的手一抖,黴餅掉在地上。
他望著楚昭南被獄卒拖走時散亂的白發,摸出懷裡的紙和筆,顫抖著記下“夢藥房”三字。
歸院後,趙典簿將紙條遞給雲知夏時,她正盯著案頭的《太醫典》殘頁。
“薛懷安當年編典,說藥方是‘夢中仙人所授’。”她的指節抵著太陽穴,“原來他私設秘藥房,所有藥性都是他一人說了算。”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實證院接旨!”兵部侍郎的聲音像塊冰,“即刻停驗屍身,交出所有疫毒樣本。違者,以謀逆論!”
雲知夏推開窗,看見院門外站滿了黑甲禁軍,刀槍映著月光泛冷。
她轉身對陳小栓說:“把《疫毒變異錄》副本投進藥爐。”又對趙典簿道:“你袖中那份數據,藏好。”
火光騰起時,陳小栓紅著眼眶:“王妃,我們……”
“記下來。”雲知夏望著跳動的火苗,“正月十七,朝廷封口,禁驗亡者。”她摸出那枚實證院銅牌,塞進陳小栓掌心,“但火滅不了,隻要有人記得怎麼生火。”
北境的風雪卷著密令傳來時,黑甲首領正擦拭佩刀。
“啟動霜髓四號,目標——藥理實證院。”他將密令投入火盆,望著南方的方向冷笑,“等這最後一把火燒完,看她拿什麼……”
話音被風雪截斷。
而實證院的藥爐旁,陳小栓正借著餘溫在木板上刻字:“劑量梯度實驗——低、中、高……”
雲知夏站在陰影裡,望著他筆下的字跡,嘴角勾起極淡的笑。
她知道,有些火,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