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的琉璃瓦在雪後泛著冷光,雲知夏踩著積雪拾級而上,鬥篷下擺結著冰碴子。
裴九思走在前頭,玄色蟒紋皂靴碾過薄雪,回頭時眉峰微挑:“王妃且慢,前頭那撥兒白團子,是守著太後病榻三日未眠的太醫院眾。”
話音未落,廊下十二名太醫同時轉身。
他們素白直裰上沾著藥漬,最前頭的沈青璃抱藥盤而立,腕間銀鈴鐺輕響:“雲王妃。”她聲如碎冰,“女流之輩不得近太後榻前三尺,祖製昭昭。”
雲知夏停步,目光掃過沈青璃鬢邊守脈閣玉牌——那是太醫院最高榮譽,卻被她彆得歪了三分。
她伸手覆上廊柱銅環,指腹貼著冰涼的青銅紋路,藥感如遊絲漫開。
“嗡——”
極細微的震顫從銅環直竄指尖,頻率與楚昭南獄中囈語的節奏分毫不差。
她瞳孔微縮,抬眼時目光如刃:“太後不是昏聵,是被‘鈴’鎖了神。”
廊下響起抽氣聲。
沈青璃藥盤裡的藥罐晃了晃,幾縷藥香散出來,混著殿內飄來的沉水香,反更襯得空氣發悶。
“放肆!”最年長的太醫院首座張院正抖著胡須上前,“太後鳳體欠安,豈容你胡言亂語——”
“玉簪兒。”
一聲低喚截斷他的話。
簷角銅鈴被風卷起,穿紅衫的小宮女從殿內閃出來,手裡攥著方素帕。
她喉間動了動,是聾啞人特有的吞咽動作,將帕子輕輕放在雲知夏掌心。
素帕上用胭脂畫著四角床帳,每個帳角懸著鈴鐺,耳後還點了粒朱砂。
雲知夏指腹撫過那點紅,想起昨夜雪地裡楚昭南血書中的“霜髓”——這是玉簪兒用命遞來的線索。
“取銅盆,盛清水,置太後床前。”她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根銀針戳破了滿殿凝滯的空氣。
張院正氣得直拍廊柱:“你當這是你開的藥鋪?”
“裴少監。”雲知夏轉頭看向裴九思,“勞煩通傳,若我治不好太後,甘願領三十廷杖。”
裴九思垂眸看她,眼底有暗潮翻湧。
他抬手揮退攔路的太醫:“開殿門。”
殿內暖香撲麵而來,雲知夏卻打了個寒顫——不是冷,是那四角的青銅鈴。
它們表麵刻著纏枝蓮紋,此刻正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發出細不可聞的“叮”聲。
銅盆擱在床前,水麵浮著層薄冰。
子時三刻,風突然轉了方向,四角鈴鐺同時輕響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