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雲知夏的馬車已碾過朱雀街青石板。
她掀開車簾,望著宮城飛簷上凝結的霜花,指尖輕輕撫過懷中的檀木匣——《活鼎錄》原件被封在鉛盒裡,藏在藥理實證院最深處的密室,鑰匙此刻正貼著她心口。
副本則在昨夜交給了林禦史,墨跡未乾的血字還帶著活鼎舊營的寒氣。
“阿星。”她喚了聲駕車的小藥童,“去實證院時,讓陳典史把暗門機關再加三道。”
“是。”阿星應著,馬鞭梢兒一揚,驚得簷下麻雀撲棱棱飛起。
早朝的鐘鼓剛響第三通,雲知夏已隨蕭臨淵入了太極殿。
金漆蟠龍柱間,林禦史的緋色官服格外醒目,他攥著一疊奏疏的指節發白,見她進來,微微頷首。
“啟稟陛下!”林禦史的聲音撞破殿內晨霧,“臣有要事奏報——守脈閣盤踞醫道三十七年,以活人煉藥,殘害‘活鼎’女子一百三十二名!抽血飼丹,欺君罔上!”
滿朝嘩然。文臣們的朝笏相撞,武將的甲葉發出細碎輕響。
太醫院院判張存遠踉蹌著撲出班列,白須亂顫:“妖言惑眾!‘續命丹’乃太祖皇帝親封的天授神方,祖製所傳,豈容一個女流詆毀!”他轉身對皇帝叩首,“陛下明鑒,這雲氏不過是仗著些旁門左道博寵,臣等太醫院世代守護的醫道,怎會害人性命?”
雲知夏向前一步,玄色翟紋宮裝掃過漢白玉地麵。
她從袖中取出琉璃管,舉至眉梢:“天授神方?臣請當堂驗證。”
阿星捧著銅爐從殿側趨來,炭火燒得正旺。
雲知夏拈起一粒朱紅的“續命丹”,投入爐中。
丹丸遇火即融,先是騰起一縷青霧,接著“啪”地迸出幾點火星——熔成半透明的膠狀物後,竟析出細小的黑渣,在銅爐底泛著金屬特有的冷光。
“取顯毒水。”她聲線平穩如尺,阿星立刻遞上青瓷瓶。
雲知夏用銀針挑起黑渣,浸入瓶中,深紫色瞬間漫過液體,“鉛汞超標三十倍,寒心藤堿濃度足以讓服用者神經萎縮。長期服食,神智退化,氣血枯竭——這哪是續命?分明是慢性弑君!”
殿中落針可聞。
裴九思不知何時站到皇帝身側,垂首低語:“陛下昨夜咳血半盞,太醫院說是‘龍體勞頓’,臣著人查了,藥渣裡有寒心藤的碎葉。”
皇帝扶著龍案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如骨。
“女流之輩,也配議我大胤醫道!”張存遠突然暴喝,“祖製不可違,陛下若信了這等胡言——”
“祖製?”雲知夏冷笑,袖中滑出一方素絹。
她抖開時,殿內燭火突然明滅數下,素絹上竟浮起暗紅血紋,“這是臣母雲氏的《血紋圖》,以藥感激發熒光所繪。丙寅年三月十七,她死在‘血竭症’名下——可《活鼎錄》裡寫得清楚:‘當日取血過量,藥引暴斃’。”
她挽起左腕衣袖,一道猙獰的舊疤從腕骨蔓延至肘彎:“這是當年我偷闖血池殿,被烙鐵燙的。”血紋圖上“活鼎·知夏”四字突然泛起刺目紅光,與她腕間舊疤共鳴發燙,“你們管殺人叫祖製?我管這叫吃人!”
“不……不是的……”
一道顫抖的女聲從太醫院隊列裡傳來。
沈青璃扶著廊柱站起,眼眶通紅:“三年前,我見老院判在焚經閣燒病曆,他說那些是‘血引體’的廢檔……我以為是治不好的怪病,原來……原來他們是故意殺人!”她踉蹌著跪在雲知夏腳邊,“我有罪,我早該……”
“夠了!”張存遠突然撲向沈青璃,卻被殿前侍衛截住。
他鬢發散亂,狀若瘋癲:“你懂什麼?守脈閣護的是大胤龍脈!”
“護龍脈?”
殿外突然傳來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