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證院的地窖比想象中更潮濕。
雲知夏提著羊角銅燈往下走,青石台階上凝著細密的水珠,沾得繡鞋尖一片涼。
她記得三個月前接管實證院時,前任院首隻說地窖存著曆代醫案,卻沒提最深處那道嵌著青銅鎖的暗門——此刻殘骨上的細紋,正指向暗門門縫裡透出的一線幽光。
銅鎖“哢嗒”落地時,黴味裹著舊紙香湧出來。
雲知夏舉燈照向靠牆的檀木架,最上層整整齊齊碼著秦九的手稿,泛黃的紙頁間夾著乾枯的藥草;下層石案上,那截被她命名為“鼎七”的殘骨泛著象牙白,骨麵用極細的金漆刻著星圖般的紋路。
她將殘骨與手稿並列,指尖順著骨上刻痕遊走。
當觸到第三道凹紋時,指腹突然頓住——手稿邊緣秦九用朱砂批注的“續命靈芽三月一熟”,與骨麵記錄的“醒龍散藥性衰減周期”竟完全重疊。
“啪!”銅燈重重磕在石案上,燈油濺在稿紙上洇開墨漬。
雲知夏後退半步,後背抵上潮濕的石壁,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
原來守脈閣那些人要的不是傀儡皇帝,是“短命明君”——用毒激發潛能,讓帝王在三月內展現出超越常人的智略,待藥效散儘,便是油儘燈枯的死局!
“院首。”
頭頂傳來木梯吱呀聲。
雲知夏迅速收了情緒,轉身時已恢複冷靜。
裴九思正扶著梯子往下走,玄色宦官服下擺沾著雪屑:“春宴的旨意到了。三日後未時,鳳池殿,皇帝要觀諸皇子策論。”他遞來一方染了梅香的密報,“二皇子今早請旨,說要獻‘安邊十策’。”
雲知夏捏著密報的指尖泛白。
她望著殘骨上的刻痕笑了,那笑裡淬著冰碴:“他若真能獻得出來,倒要多謝醒龍散的‘妙效’。”她將手稿和殘骨收進檀木箱,“去禦膳房。”
禦膳房的熱氣裹著百味香撲來。
雲知夏掀簾進去時,老黃正舉著湯勺攪燕窩,手一抖,琥珀色的湯汁濺在青石板上。
“院、院首。”他弓著背後退,後腰抵在灶台上,“今、今日的膳食都按您說的分案……”
“老黃頭手生了?”雲知夏踱步到香料架前,指尖拂過新換的青瓷罐。
當掃到最裡側那罐八珍粉時,她忽然頓住。
鼻尖微動,一縷極淡的甜腥混著沉水香鑽進來——是夢魂蕊!
與北疆冰窟祭典上,那些被致幻香操控的信徒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
袖中溯毒針微微發燙。
她垂眸盯著香料罐,聲音卻溫馴得像閒聊:“前日教你的溫控法,可還記得?”老黃的喉結動了動,額角的汗順著皺紋往下淌:“記、記得,燕窩要……”
“老黃!”雲知夏突然提高聲音。
老黃渾身一震,湯勺“當啷”掉在地上。
她彎腰撿湯勺時,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從袖中滑落,“叮”地嵌進灶台縫隙。
暮色漫進禦膳房時,小太監阿福的身影閃進了後巷。
他裹著雜役的灰布衫,袖中揣著雲知夏給的羊脂玉瓶——那是實證院特製的試毒瓶,能析出食物中最細微的毒素。
灶上的八珍鴨正咕嘟冒泡。
阿福裝成添柴的雜役,指甲在裝著八珍粉的罐口蹭了蹭。
粉屑沾進指縫時,他打了個寒顫——那味道,和前日在冰窟聞到的致幻香太像了。
回宮的路要經過一片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