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三刻,雲知夏站在臨時搭起的醫帳前。
帳外積雪被踩出深淺不一的腳印,二十來個隨軍醫正、藥童擠在雪地裡,嗬出的白霧裹著懷疑——誰會信一個女子說這鬨得邊軍人心惶惶的寒瘟,是人為投毒?
"各位且看。"她抬手,烽子捧著銅盆上前。
盆裡堆著昨夜她用羊皮紙收集的霜塵,在晨光裡泛著冷白。
雲知夏取火折子引燃盆中乾草,火勢騰起時,她將霜塵儘數撥入。
"轟——"
火焰突然炸出幽藍,騰起的煙霧裡裹著刺鼻的苦杏仁味。
離得最近的藥童猛咳起來,捂住口鼻踉蹌後退,眼尾瞬間憋得通紅:"這、這煙嗆得人肺管子疼!"
"寒瘟不是疫,是夜霧載毒入肺。"雲知夏聲線冷得像刀,"你們說這是鬼疫,我說是謀殺——有人借夜霧撒毒,專挑咱們邊軍的薄弱處下手。"
帳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眾人轉頭,見陸沉舟扶著帳杆,獨眼裡映著幽藍火焰。
他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最終隻扯了扯嘴角,轉身往營外走。
皮靴碾過積雪的聲音格外清晰,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斜的痕跡,像條斷了脊的蛇。
雲知夏望著他的背影,指節在袖中微微收緊——蕭臨淵說那孩子姓陸時,她便猜了七分。
此刻看他走得踉蹌,倒像被抽了主心骨的傀儡。
"阿鐵。"她低喚,"去查查北疆三十年前後的守脈閣動向。"
午後,雲知夏踩著沒膝的雪往邊民聚居的破帳區走。
老藥駝的住處很好認——帳前堆著半人高的藥渣,混著雪水結成深褐色的冰坨。
她掀簾進去時,老人正蜷在草席上,枯瘦的手攥著個缺了口的陶碗,碗裡飄著半根焦黑的藥根。
"姑娘是來問毒的?"老藥駝沒抬頭,聲音像砂紙擦過石頭,"三十年前,守脈閣的人來過北疆。
說是要煉什麼"蠱霜",能控人心神。
我偷看過他們的爐子,鐵鑄的,胳膊粗的管子通到山下。"他突然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著光,"後來山崩了!
石頭砸了爐子,血一樣的毒水滲進土裡,活物沾著就爛——他們怕秘密漏了,放火燒了村子!"
雲知夏的呼吸陡然一滯。
她接過老人遞來的半卷《北毒誌》,泛黃的紙頁上畫著三個交疊的丹爐,旁邊密密麻麻的小字寫著"蠱霜三式:晨霧引毒,夜露催發,霜塵封喉"。
而邊角處的批注,正是前世師兄沈硯的字跡——他總愛在"喉"字右邊點個小圈,像朵待開的梅。
"這毒,是守脈閣舊術!"她指尖發顫,"您可知那爐子現在何處?"
老藥駝搖頭,枯手在《北毒誌》上摸了摸:"山崩後,爐身埋在亂石下。
但守脈閣的人沒走乾淨......"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佝僂的背幾乎折成兩半,"姑娘要查,去西北山口。
那地方風大,毒霧散得慢,爐口殘塵......咳咳......還留著。"
夜霧又起時,雲知夏裹著阿鐵的皮裘,跟著烽子摸出軍營。
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像無數把小刀子。
她用油布蒙住口鼻,腰間彆著取塵的銀針——這是她用蕭臨淵的玄鐵劍磨的,淬了避毒散,專克蝕心蠱。
西北山口的風更猛。
雲知夏剛摸到亂石堆後,就聞見濃重的腥甜——是毒霧混著雪水的味道。
她蹲下身,銀針輕輕刮過一塊焦黑的爐壁,殘塵簌簌落在瓷瓶裡。
突然,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