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他們親眼見雲知夏在馬背上給這人開腹取箭,縫了三十七針。
“誰救的?”
“雲醫官!”
雲知夏搖頭,手指重重敲在圖上:“是我,更是這本《分級圖》。”她扯著嗓子喊,風卷走她的話,又撞回來,“圖上寫著,腹部中箭要先壓止血,再剪碎布做臨時敷料,最後才是縫合——這些步驟,我能教你們,你們能教下一個人。戰場上,最後一個能救你的人,可能是你自己!”
傷兵裡有個黑臉的小隊長突然抹了把臉:“醫官,我不認字,但我能記圖!您畫的箭頭我都刻在槍杆上了!”
人群哄笑,雲知夏卻紅了眼眶。
她轉身時,看見老藥駝帶著十餘個邊民郎中站在籬笆外,粗布衣裳沾著草屑,手裡還攥著采藥的鐵鏟。
“醫官!”老藥駝揮著胳膊喊,“我們來投效!”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冷笑。
舊軍醫王伯年撫著長須走過來,青衫下擺沾著藥漬:“粗鄙村醫,豈配入軍署?你等可知《黃帝內經》有雲——”
“比救人。”雲知夏截斷他的話,“三具模擬傷兵,刀砍股動脈、箭穿肺葉、毒蟲咬傷致休克。你等各選一人施救,限時半炷香。”
王伯年的臉漲成豬肝色:“這成何體統!我大胤軍醫講究——”
“半炷香後,救回多的贏。”雲知夏轉身對老藥駝挑眉,“敢嗎?”
“有啥不敢!”老藥駝擼起袖子,挑了刀傷的“傷兵”。
他從懷裡摸出麻繩,在傷腿根紮了個死結,又撒了把草灰在傷口上:“止血帶勒緊,草灰吸膿血,比你們那些金創藥快!”
村醫組的另一個老漢撲到箭傷“傷兵”跟前,直接用嘴去吸胸口的血泡:“肺葉破了要排氣,晚半刻就憋死了!”
王伯年的弟子們卻還在翻《千金方》,嘴裡念叨“溫補固本”,給刀傷“傷兵”敷了團人參泥——血越滲越多,把白綢子染成了紅布。
半炷香後,村醫組救回兩人,軍醫組三人皆“亡”。
雲知夏當眾扯下舊軍署的“太醫院分署”牌匾,換上新做的“戰地醫塾”木牌:“今後招生,不論出身,隻論救人之能。”她掃過王伯年發白的臉,“救不活人的,學再多名著也是廢物。”
當夜,醫塾地基剛夯完,守夜兵卒舉著火把衝進雲知夏的帳子:“醫官!牆角埋了臟東西!”
她跟著跑過去,月光下,一包腐爛的藥材混著豬內臟,還有張血字布條:“女醫止步”。
“不是詛咒,是恐嚇。”雲知夏捏起布條聞了聞,血是新的,帶點鐵鏽味——應該是殺雞取的血,嚇唬人罷了。
她命人將汙物洗淨曬乾,連同布條裝進製毒用的鉛匣,又塞了本《邊民施救實錄》進去,“連夜送京城禦史台。既然他們怕我辦學,那就讓全天下來見證——是誰,不準活人有出路。”
新砌的藥爐在不遠處燒著,火光映得她的影子在帳子上搖晃,像握著一把刀。
“醫官!”哨兵突然從外麵衝進來,“北境急報!”他喘得厲害,“探馬說,匈奴王庭的狼旗動了,靖王已經率先鋒營出了雁門關——”
雲知夏的手猛地收緊,鉛匣在掌心硌出紅印。
她望著北方的夜空,那裡有星子在雲層後忽明忽暗,像極了戰場上未熄的火把。
“備馬。”她轉身對阿灰說,“把《分級圖》和《辨偽錄》收進銅匣,再帶三箱急救包。”
風卷著藥香掠過醫塾的界碑,新翻的泥土裡,隱約有嫩芽在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