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醫官好手段啊。"兵部員外郎捏著她的《毒症處置案》,指甲蓋在"誤診延誤"四個字上摳出白印,"可這治法......用炭灰灌胃,用參麥湯強心,太醫院沒記載,軍中藥典沒寫過,萬一傳出去說咱們濫用偏方......"
"那就驗。"雲知夏扯下染血的紗布,扔進銅盆,"雙盲驗藥。
把我的清創膏和舊金瘡藥混編編號,分兩組治同等傷情的士兵。
七日後看結果。"
員外郎的臉僵了僵:"你這是要......"
"要證據。"雲知夏抬頭,眼裡閃著冷光,"你要太醫院的核準,我就給你活人做的核準。"
七日後的校場曬得發燙。
雲知夏站在高台上,看著兩組士兵依次掀開紗布。
舊藥組的傷口紅腫化膿,有的還滲著黃水;新藥組的結痂已經脫落,露出淡粉色的新肉。
戶部老尚書扒著士兵的胳膊看了又看,突然拍著大腿笑:"好!
好個不是藥是命!"
兵部的人灰溜溜走了。
蕭臨淵卻披著日頭走上台,玄色披風被曬得發燙。
他手裡提著個食盒,掀開時飄出艾草香:"你昨日守了一夜病房,喝碗粥。"
雲知夏接過粥碗,卻沒喝。
她望著台下佩戴"認證牌"的傷兵——那些被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此刻正衝她笑。"醫塾結業禮快到了。"她說,"我要他們知道,學醫術不是為了當藥罐子,是為了......"
"為了讓"天命如此"四個字,再也堵不住活人嘴。"蕭臨淵替她說完。
結業禮那日,醫塾的演武棚被改造成"模擬戰場"。
濃煙從草堆裡騰起,假人斷臂橫陳,傷員的"慘叫"此起彼伏。
三十名學員頂著嗆人的煙,有的用布帶結紮斷肢,有的用竹片固定骨折,還有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正把參湯往"昏迷"士兵嘴裡灌。
最後一關,老藥駝扮成敵探混進傷員群。
他佝僂著背,額頭貼了塊假血,可剛蹲下就被個獨臂少年揪住手腕:"你脈搏跳得比擂鼓還快,傷員哪有這麼精神的?"
雲知夏站在棚外,嘴角終於翹了翹。
她轉頭時,正撞進蕭臨淵的視線。
他捧著塊青銅牌,牌麵刻著"軍醫監"三個篆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此牌不來自皇帝。"他聲音不大,卻讓整座演武棚靜了下來,"來自這三千活人。"他指向台下的傷兵,"他們用命寫的功勞簿,比任何聖旨都重。"
他單膝微屈,將銅牌遞到雲知夏麵前:"我代邊軍,請你留下。"
雲知夏沒接。
她望著銅牌上的刻痕,想起昨日在醫塾後園,有個小學員捧著她的《戰傷分級圖》問:"醫官,這圖能傳下去嗎?"
"若朝廷再派監軍,奪你兵權。"她直視蕭臨淵的眼睛,"你還能護住這個藥爐嗎?"
蕭臨淵的指節捏得發白。
他沒說話,卻伸手握住她沾著藥漬的手,將銅牌按進她掌心。
當夜,雲知夏在醫塾的老槐樹下挖坑。
阿灰舉著火把,火苗在他臉上跳:"醫官,這三本書多金貴,怎麼埋了?"
"火會滅,爐會塌。"雲知夏將《戰傷分級救治圖》《軍藥辨偽錄》《毒症處置案》小心放進銅匣,"但隻要有人受傷時想起這三本書......"她填上最後一抔土,"藥爐,就還在燒。"
遠處山道上,火把連成星河——又一隊新傷兵被抬來了。
雲知夏拍掉手上的土,轉身時看見案幾上的《毒症處置案》,紙頁被夜風吹得翻卷,像是有人正急切地翻找著什麼。
她彎腰挽起衣袖,藥香混著泥土味漫進夜色裡:"走,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