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跟著阿灰回到醫塾時,燭火已燃到燈芯。
她將《毒症處置案》往案幾上一擱,羊皮紙卷便"刷"地彈開,墨跡未乾的傷兵日誌還帶著白天的血鏽氣。
案頭銅燈被夜風吹得搖晃,燈影裡浮起蕭臨淵昏迷時那句含糊的"雪心蓮三錢,血蟬衣半分"——這是他每月舊疾發作前必念的藥方,從前她隻當是痛極胡言,此刻卻像根細針,紮得她後頸發緊。
"阿灰,去灶房溫壺苦蕎茶。"她解下染血的圍裙,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錦囊。
那裡麵藏著前世實驗室最後一頁未燒儘的紙——神經再生劑的原始配比,邊緣還留著火燒的焦痕。
茶盞擱下時,雲知夏正將兩張紙並排放平。
月光透過窗紙漏進來,照見"雪心蓮""血蟬衣""引星砂"幾個字在兩張紙上重疊,像兩柄淬毒的劍。
她的指尖在配比數字上微微發抖——前世的神經再生劑需引星砂一錢調和,而蕭臨淵念的藥方裡,這味藥赫然寫著"三錢"。
"這不是解藥......"她喃喃出聲,茶盞在案上磕出清脆的響,"是催毒的引子。"
"醫官?"阿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夜露的涼。
這小藥童總像團影子似的跟著,此刻正攥著袖口,指節發白,"您...您找我?"
雲知夏抬頭,見他袖中鼓起個硬邦邦的棱角。"阿星,"她放軟聲音,"你跟了王爺多少年?"
"從八歲進府,到現在十二年了。"阿星喉結動了動,突然撲通跪下,鏽鐵盒從袖中掉出,"您問藥浴的事...我早該說的。
王爺小時候總發高熱,老夫人請了南邊的巫醫,說要用藥浴拔毒。
這些是當年的煎藥記錄,我藏在柴房梁上......"
鐵盒打開時,三十七張泛黃的藥單像枯葉般滑落。
雲知夏撿起重疊的邊角,最早一張的落款刺得她眼睛生疼——永昌十二年冬,靖王府偏院。
再往下翻,每遇雪夜,藥單末尾總多一行小字:"溫經通絡湯加星灰末三錢"。
"星灰末..."她捏起一張藥單,對著月光,看見紙背滲著極細的銀砂,"是引星砂煉製後的殘渣。"
阿星的頭抵著青石板:"巫醫說星灰末能通經絡,可後來王爺每到雪夜就咳血,身上還起青紋......"
雲知夏突然站起,藥單簌簌落在地上。
她終於明白蕭臨淵脊背上那些遊走的毒紋從何而來——不是戰場所染的蝕心蠱,是從十二歲起,每一劑藥浴都在往他身體裡種"藥鼎之基"。
他們拿他當活的藥爐,用病痛煉一味能操控人心的毒。
"醫官!"
急促的拍門聲驚碎了月光。
雲知夏剛抓起藥箱,便見墨七撞門而入,玄色暗衛服沾著血:"王爺舊疾發作!
軍醫說...說毒紋漫到心脈了!"
演武棚後的廂房裡,蕭臨淵正攥著床褥發抖。
他本就蒼白的臉此刻青得嚇人,脊背拱起如弓,一道道青黑紋路正順著脊椎往心口爬,像無數條蛇在皮下遊走。
軍醫捧著藥碗後退,碗裡的鎮痛湯晃得潑了半地。
"灌下去!"墨七紅著眼要奪藥碗,卻被雲知夏截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