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把寫好的藥單遞給小刀的時候,她的指腹在紙角的暗紋上輕輕蹭了一下。
這暗紋是她用蟬翼粉和朱砂畫的星芒印,隻有月光照的時候才會顯出紋路來呢。
就算偽造的藥單被人看穿了,好歹也能拖一拖對方去查證的時間呀。
“這仿舊啊,得讓紙邊都變得發脆,墨色得像是在庫房裡漚了半個月的樣子。”
雲知夏眼睛盯著小刀的指尖,瞧見這少年捏著紙角的時候,那動作穩當得就跟刻字時候用的力道似的,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三天後的未時,你把藥單丟在黑市西巷的破瓦罐裡。”
小刀應了一聲,轉身的時候衣擺帶起一股風,把桌上的《本草雜記》吹得嘩嘩直翻頁。
雲知夏看著他的背影,喉嚨裡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咋回事呢?原來啊,昨天夜裡為了演那場“毒發”的戲,她在茶裡加了半錢***,到現在胃裡還火燒火燎的難受呢。
不過她倒是笑了起來,手指在袖子裡摩挲著那枚黃銅藥碾子。為啥笑呢?她覺得這痛覺這麼清晰,就說明這個計劃的每一步都穩穩當當的,沒出岔子。
第二天辰時,黑市的土牆上出現了一張褪色的招貼,上麵寫著:“急收北地紫花地丁,價高者得,速度要快。”那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匆匆忙忙用燒過的樹枝寫上去的一樣。
雲知夏躲在巷口的草垛後麵,看著烽火娘子頭上裹著粗布頭巾,挑著兩筐枯藥材走過去,還故意撞翻了一個賣野山參的攤子。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烽火娘子彎下腰去撿藥,她手腕上的銀鈴鐺就跟著“叮鈴叮鈴”響起來,“我家男人在邊關當醫官呢,他說營裡的紫花地丁都快沒了,要是再找不到的話……”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一下子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上個月啊,有個兄弟舊傷突然犯了,難受得抱著旗杆啃了大半夜啊,那嘴裡麵全是血……”
周圍那些藥販子們都在那兒小聲嘀咕著。
雲知夏把身上那件破棉襖裹得更緊了,手伸到懷裡摸到了那株已經枯萎的紫花地丁。
這紫花地丁根須上的泥,可是她特意從北境那凍土帶回來的呢,泥裡還帶著點鐵鏽的味道,就和邊關軍藥庫裡那種特有的潮氣是一樣的。
到了第三天的未時三刻,雲知夏蹲在黑市最偏僻的角落裡,鬢角上沾著草屑,手裡舉著那株紫花地丁,聲音沙啞得就像砂紙摩擦似的:“賣藥嘍……北地來的紫花地丁……”
突然,一片陰影就罩了過來。
她抬起眼睛,就對上了一雙深得像潭水一樣的眼睛。這人穿著銀袍,戴著玉冠,腰間還掛著一個鑲著珊瑚的藥囊。
赫連策的手指剛要碰到紫花地丁的根須,雲知夏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渾身一抖。
“北境凍土長了三年的紫花地丁,根芯泛青的才是好的。”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春雪落在鬆針上一樣,“你這株嘛……”他的手指輕輕一撚,“根須的斷麵有蟲蛀的印子,是不是從藥庫發黴的垛子裡扒拉出來的呀?”
雲知夏的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手掌心裡。赫連策三年前在《西戎藥譜》裡寫過一個暗語,就隻有他親傳的弟子才曉得“根芯泛青”是驗藥的暗號呢。
她裝作很驚慌的樣子,身子往後縮了縮,說道:“客官啊……我這藥……是從死人那兒弄來的……前兒個路過軍藥庫的時候,瞧見一個小卒子抱著藥罐子就斷氣了……”
赫連策冷不丁地俯身過來,他藥囊上的珊瑚都擦到她的額角了,說道:“軍中已經有五個人發狂了。你是不是以為他們是中了毒啊?哼,才不是呢,是舊傷在作祟,疼得厲害。”
說著,他的大拇指就壓在她手腕的“太淵穴”上,又說:“你這脈門摸著發澀啊,最近是不是老是咳黑血啊?”
雲知夏一聽,喉嚨裡就一陣發甜。好家夥,這老東西連她裝病的那些個小細節都能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