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慈濟堂的青瓦時,黑市藥婆的敲門聲比往日輕了三倍。
雲知夏正用銀剪修剪燈芯,聽見那三短兩長的暗號,指尖微頓——這是她們約好的“有緊要事”的信號。
她放下剪子,剛拉開門,就見藥婆縮著脖子擠進來,枯樹皮似的手從懷裡摸出枚銅錢,指甲縫裡還沾著炭灰:“昨兒後半夜,有個穿皂靴的在我攤子前轉了三圈,扔了這錢就跑。我聞著錢上有鬆墨味,像兵部工房那味兒……”
銅錢落在案上,雲知夏俯身湊近。
晨光照得錢麵泛出淡金,她鼻尖微動,果然捕捉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鬆煙墨香——那是兵部專用印泥裡才有的老鬆煙調香。
她抬眼時,眸底已浮起冷光:“做得好。”
藥婆搓著圍裙角後退兩步,聲音發顫:“姑娘,我家小囡還在城郊莊子裡……”
“我派了兩個暗衛守著。”雲知夏將銅錢收進錦匣,“等這事了了,你帶著她去江南,我給你留封薦書,夠開個小藥鋪。”
藥婆喉頭動了動,突然跪下來磕了個頭,爬起來時眼眶發紅:“姑娘要的,我拚了這條老命也給你辦到。”她踉蹌著退出門去,門框在她身後吱呀合攏。
雲知夏轉身時,正撞進小刀捧著賬冊的身影。
這少年自小在刻字坊當學徒,此刻眼尾還沾著墨漬,指節上全是翻紙翻出的紅印:“主子,我比對了藥政司近三個月的公文用印。您看——”他翻開一本薄冊,指著頁腳兩枚重疊的印鑒,“明賬用的是主簿私印,可影賬交接單上,總多一道極淡的暗紅印邊,像殘月缺了個角。”
雲知夏湊過去,指尖輕輕劃過紙麵。
那道殘印極淺,若不是小刀用炭粉拓了三遍,根本瞧不出來。
她突然笑出聲,指節叩了叩案幾:“兵部侍郎的私印,去年在朝上被他自己摔裂過角。好個聰明的,拿影賬當幌子,倒把自己的印泥咬了個結實。”
窗外傳來馬蹄聲,蕭臨淵的玄色披風先一步卷進屋內。
他腰間橫刀未卸,刀鞘上還沾著晨露,掃了眼案上的銅錢和賬冊:“你要的暗樁,我讓烽火娘子扮成藥婆手下了。那箱假‘清心散’,該喂的餌都下好了?”
“是‘特供清心散’。”雲知夏將拓印好的殘印收進暗格,“得讓他們信是軍醫監急著換現銀。趙主簿這種人,貪利又惜命,聽見‘軍’字就走不動道。”她抬眼望他,“王爺可敢押半隊親衛給我?”
蕭臨淵屈指彈了彈她發間的青玉簪——那是他昨日命人新打的,“我連命都押給你。”
交易地點設在京南碼頭的破倉房。
雲知夏裹著灰布鬥篷縮在梁上,看著烽火娘子掀開木箱,露出整整齊齊碼著的青瓷瓶。
瓶身貼著“軍醫監特供”的朱紅封條,在黴味裡格外刺目。
“這價可壓得太狠了。”烽火娘子扯著嗓子喊,“軍醫監的人說了,這是給邊軍備的,誤了時辰要砍頭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進來的是個青衣小吏,腰間掛著藥政司的銅牌,指尖沾著朱砂——正是賬冊上常見的批紅痕跡。
他掀開瓶塞聞了聞,突然壓低聲音:“上頭說,加三成價。”
雲知夏屏住呼吸。梁上的灰塵落在她睫毛上,她動也不動。
“為啥?”烽火娘子裝出急眼的模樣。
小吏左右張望,喉結滾動:“北線斷了。”
北線!
雲知夏指甲掐進掌心。
她前世查過,赫連策的走私通道正是從北境往京城運違禁藥材。
這小吏的話,正好撞進她設的網裡。
“成交。”烽火娘子咬著牙應下,“但銀子得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