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的刻刀在檀木上最後一挑,木屑簌簌落在青磚地上。
他吹開印模上的碎屑,三枚帶著深痕的兵部藥政司印信便躺在紅絨布上,紋路與真印分毫不差——連印角那道細微的磕痕都複刻得一模一樣。
雲知夏拈起一枚,指腹碾過凸起的篆文。
晨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她眼底投下冷冽的光:"很好。"她將印信收進烏木匣,"申時前,把調令分彆塞進老槐記後堂梁縫、太醫署西配殿香爐,還有濟世倉的糧囤夾層。"
小刀應了聲,忽然抬頭:"主子,要我跟著去彆院嗎?"他的刻刀還握在手裡,指節因用力泛白——這孩子自小在軍中長大,最見不得百姓受害。
雲知夏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刻刀蹭亂的額發:"你守著慈濟堂,等陳老頭的火氣燒起來。"她轉身取過案頭的青布短衫,往頭上一罩,又在鼻梁貼了塊膏藥,鏡中映出個眉眼普通的藥行賬房,"那些人要清倉,總得有人替他們點這把火。"
申時三刻,太醫署彆院後巷飄著曬藥材的焦香。
雲知夏蹲在牆根,裝作數磚縫裡的螞蟻,眼角餘光卻鎖著側門的銅環。
她靴底壓著塊碎瓷,每過一盞茶便碾動半分——這是與暗衛約定的安全信號。
一更梆子剛響,巷口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吱呀聲。
兩輛黑篷馬車裹著夜色溜進來,車簾縫隙漏出點昏黃燭火,照見車夫腰間掛著的月牙形玉佩——與昨夜那封血印信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袖中銀針順著指縫滑入掌心。
等馬車停穩,車夫跳下來拍了拍車板,兩個短打漢子從車廂裡抬出壇子,壇身"軍醫監"的封條在月光下泛著冷白。
"輕點!"其中一個漢子壓低聲音,"這壇要是碎了,謝大人的鞭子夠咱們受的。"
雲知夏的呼吸一滯。
她借著牆角堆的藥渣作掩護,銀針輕輕挑開壇口的封泥,沾了點藥膏抹在指尖。
袖中顯影水是她用紫甘藍汁和石灰水調的,遇毒便會起漩渦——指尖剛觸到藥水,青黑色的漣漪便瘋狂旋轉起來,像極了被毒蝕的臟器。
"他們不怕藥有毒,怕的是藥還活著。"她喃喃自語。
這些毒藥不是廢置,是要養著毒性,等某個時機再放出去。
後巷突然傳來梆子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她縮了縮脖子,摸出懷裡的銅哨吹了聲短音。
片刻後,黑市藥婆的破車"吱呀"停在巷口,車簾掀開條縫,露出半張爬滿皺紋的臉。
"婆,"雲知夏湊過去,聲音壓得像蚊蟲,"跟陳老頭說,慈濟堂進了批"雲神醫特供",便宜出。"
藥婆的瞳孔驟縮,隨即露出缺了門牙的笑:"知道了,姑娘。"她甩了個響鞭,破車晃著鈴鐺往慈濟堂去了,車底暗格裡還塞著雲知夏給的半塊銀錠——足夠她給女兒抓三副補藥。
子時二刻,太醫署彆院的瓦頂上落了層薄霜。
雲知夏趴在屋脊,看著陳禦醫帶著四個藥童踹開側門。
老禦醫的青衫被夜風吹得鼓脹,手裡舉著盞羊角燈,燈芯燒得劈啪響:"反了!
反了!
太醫院的藥坊何時成了焚屍爐?"
藥坊裡果然堆著半人高的柴堆,幾十壇藥正被火舌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