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雲知夏就著燭火將琉璃匣的銅鎖扣死。
匣身映著她泛青的眼尾——昨夜守著藥爐熬了半宿,指尖還沾著焦黑的藥漬。
她將匣子往臂彎裡一攏,轉頭對候在門口的小刀道:"去馬廄牽那匹烏騅,今日要趕在早朝前到太醫院。"
小刀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她腰間的銀針囊。
那囊上的銀線繡著半朵未開的芍藥,是前日他新刻的——原主生前最愛的花,如今倒成了她的戰旗。
太醫院的朱漆大門在晨霧中顯現時,值門的小太監剛要喝問,便見烏騅馬踢著碎冰停在階前。
雲知夏翻身下馬,玄色鬥篷被風卷起,露出胸前明黃色的禦醫魚符。"禦前醫官雲知夏,奉旨查案。"她將魚符拍在門房案上,指節叩得檀木響,"開正門。"
門房手忙腳亂去拔門閂,太醫院正堂的雕花窗突然"吱呀"一聲推開。
一個白胡子老醫正探出頭來,喉間還沾著粥漬:"大清早鬨什麼——"話音戛然而止,他盯著雲知夏臂彎的琉璃匣,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正堂裡晨香未散,雲知夏將匣子"咚"地擱在供著藥王像的香案上。
三十六片魚鱗紋銅頁"哢嗒"彈開,最先露出的是三本焦黑的賬冊拓印,邊角還留著火燒的鋸齒痕。"三十七家藥行,三百二十六名百姓。"她指尖劃過拓印上的血指印,"昨日我派醫女去查,這些人都中了"潛毒"變種。"
堂下二十餘位禦醫麵麵相覷。
有個年輕醫正冷笑:"空口無憑,雲醫官莫不是又要......"
"小刀。"雲知夏打斷他,朝角落招了招手。
刻字童抱著個青瓷壇過來,壇中裝著從藥行收來的止咳膏。
他用銀勺挑出半勺,輕輕倒入清水碗。
眾人還未看清,雲知夏已從袖中抖出個瓶子,透明藥液順著勺柄滴入碗裡。
水麵先是泛起淡青漣漪,接著"轟"地騰起黑霧。
那黑霧像活物般盤旋著升上半空,又"啪"地散成細碎的墨點,落了最前排老醫正一頭一臉。
"這是顯影劑。"雲知夏望著老醫正顫抖的手,"凡摻了"潛毒"的藥,遇此劑必現原形。
你們太醫院的"軍醫監"專供藥,我昨日抽了十家,家家如此。"
堂中死寂。
突然"嘩啦"一聲,太醫院判重重拍案而起。
他腰間的玉牌撞在案角,裂出蛛網狀細紋:"放肆!
軍醫監是皇上親封的供藥處,你......"
"陳禦醫可在?"雲知夏打斷他,目光掃過人群。
人群最末傳來一聲咳嗽。
陳禦醫從廊下走出來,手裡攥著本皮頁泛黃的殘卷。
他昨日還炸著的胡子今日服帖了些,隻是眼尾紅得厲害:"老朽願為證。"他將殘卷攤開在香案上,枯瘦的手指點在某行朱砂批注,"此毒確是"迷心引"變種。
殘卷裡說,"以藥控神,三年育毒,七日發狂"——上個月西市那起屠家案,死者正是七日發狂,砍了自己三個兒子。"
太醫院判的臉瞬間煞白。
有年輕禦醫偷偷摸向袖中藥方,卻見雲知夏的銀針"叮"地釘在他手背旁的柱上:"撕藥方的,不如撕自己的官服。"她歪頭一笑,"方才顯影的藥,可都是蓋著太醫院大印的。"
殿外突然傳來尖細的唱喏:"皇上駕到——"
雲知夏轉身時,正見皇帝掀簾而入。
他身後跟著蕭臨淵,玄色蟒袍上還沾著晨露,顯然是從早朝直接趕過來的。"雲卿。"皇帝掃過案上的黑霧碗,"你說要徹查太醫院彆院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