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卻緩緩抬手,製止了他們。
她低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具乾屍指尖殘留的藥痕,又望向白九卿消失的方向,眸中寒光如刃。
“封鎖祠堂,不準任何人靠近。”她聲音冷得像霜,“那具屍,我要帶回軍醫監。”
親信領命而去。
她轉身欲走,忽覺袖中血書微微發燙。
低頭一看,那原本焦黃的紙角,竟在月光下浮現出一行極細的暗紋——是藥液寫成的隱形字,需遇熱方顯。
她不動聲色,將血書收入懷中,指尖卻微微發顫。
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她終於明白——
這場重生,從來不是她的逆襲開端。
而是某場宏大藥祭的,第一聲鐘響。
夜風凝滯,祠堂內殘火未熄,紫焰如蛇般在爐中扭動,映得雲知夏半邊臉龐忽明忽暗。
她立於爐前,指尖尚有餘溫,袖中血書已被她悄然藏入內襟,緊貼心口——那發燙的觸感,像一顆異體跳動的心臟。
白九卿的話如毒針,一針針刺入她自以為穩固的認知。
“種魂”?
“活體藥典”?
她不是重生,而是被選中、被植入、被豢養的容器?
可笑的是,她曾以為自己是逆天改命,憑一身醫術撕開命運牢籠。
如今看來,或許從她睜眼那一刻起,便已踏進他人早已鋪好的藥陣之中。
她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掃過梁上那隻撲棱落地的小灰雀——羽毛灰撲撲的,左爪纏著半片泛黃的桑皮紙,邊緣焦黑,似曾遭火焚。
它落地時並不逃,反而歪頭看她,黑豆般的眼珠裡竟泛著一絲詭異的清明,仿佛……認得她。
“你說,我不過是沈硯的藥引?”雲知夏終於開口,聲音如冰泉滴石,冷而清晰,“你說我救人性命是浪費天賦?那我倒想問問——若我真是他種下的‘藥魂’,為何能解你‘迷心散’?為何能辨出這祠中七種禁藥的配比?為何……能一眼看穿你袖口藏著的‘續命蠱’,正悄然反噬你心脈?”
白九卿瞳孔驟縮,右手本能地按上左腕——那裡,一縷青黑之氣正緩緩上行,被銀線封壓,卻仍在蠕動。
他沒料到她竟能看破。
雲知夏唇角微揚,不帶笑意:“你練‘人鼎’,以活人煉藥,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蠱奴。你恨沈硯,所以尋我,想借我之手毀他遺誌?還是……你也想成為‘承藥之人’?”
白九卿臉色劇變,後退半步,喉間發出一聲低啞的嘶鳴:“你懂什麼!沈硯竊天道、逆生死,妄圖以人魂為藥基,煉出‘永生之典’!他剖你屍身那夜,天雷劈落,地火自湧,整座實驗室化為焦土——可那一滴血,那一縷魂,竟真的活了下來!”
他死死盯著她:“而你,就是那‘活下來’的代價!”
雲知夏靜靜聽著,目光卻已落在那半片陣圖之上。
她彎腰拾起,指尖輕撫殘頁——桑皮紙粗糙,墨跡斑駁,但中央一道扭曲的符線清晰可辨,末端指向一處標記:地脈陰樞,癸水之眼。
她心尖一顫。
這個標記……她在靖王府地契的密卷上見過。
那是王府最深處的地宮入口,向來由蕭臨淵親自把守,連親兵都不得擅入。
難道——
那地底之下,早有“藥鼎陣”在運轉?
而她,竟一直住在陣心之上?
她指尖收緊,將陣圖殘片收入藥囊,動作極輕,仿佛怕驚動某種沉睡的巨物。
“你說沈硯想煉‘永生之典’。”她忽而抬眸,目光如刃,“可若真有此術,他為何還會死?”
白九卿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聲淒厲如夜梟:“因為他……沒完成。‘藥魂’必須覺醒,必須經曆七情動蕩、百毒淬體、萬念焚心,才能真正‘承藥’。而你——”他死死盯著她,“你還沒走到最後一步。”
話音未落,他身影驟退,如鬼魅般融入牆角陰影。
九枚青銅鈴再響,卻已遠在十丈之外。
雲知夏未追。
沈硯未死?
她的存在是被設計的?
那“安神湯”、“醒魂散”、她每一次對藥性的敏銳感知……是否都是某種“喚醒程序”?
她低頭,看著爐中殘火漸漸熄滅,紫焰化作一縷七彩煙,嫋嫋升騰,竟在半空凝成一個模糊的“知”字,轉瞬即散。
她眸光一沉。
夏非夏,蘇非蘇,唯‘知’者可承‘未’藥。
——原來,“知”,才是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