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宮門初啟。
紫宸殿外,百官肅立,寒風卷著殘雪撲打在玉階之上,簌簌作響。
今日早朝非同尋常——軍醫監掌令使雲知夏,竟以三品女官之身,奉詔列班奏對。
她立於丹墀之下,玄色官服襯著雪白滾邊,腰間佩著軍醫監令印,發髻高束,一根銀針為簪,冷光凜然。
身後三名藥童被太監攙扶而入,脖頸上銅環森然,鎖鏈輕響,每一步都牽動人心。
殿內一片死寂。
皇帝端坐龍椅,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雲卿,你所奏之事,事關重大,可有實據?”
雲知夏抬頭,眸光如刃,卻不急於開口。
她隻抬手一揮,低聲道:“請驗‘引頻砂’。”
兩名軍醫監屬官抬上特製顯影皿,琉璃為底,銀絲勾絡,內盛清液,泛著幽藍微光。
她親自執銀針,輕輕挑開一名藥童頸間銅環,自其皮下取出一粒細如塵沙的黑點,投入皿中。
刹那間,液體翻湧,波紋自中心擴散,竟在液麵浮現出一幅清晰圖紋——經絡流轉、氣血運行軌跡纖毫畢現,赫然是人體施針時的藥感複刻圖!
“此圖,”她聲音清冷,穿透大殿,“乃三日前臣為前線重傷將士施針時,由其體內藥感自然生成。而昨夜,市井‘神效回春丸’包裝內襯紙上,已印有完全一致的波紋編碼。”
百官嘩然。
“這不可能!”一名太醫院老醫官失聲驚呼,“藥感無形,豈能複製?更遑論印於紙上?”
雲知夏冷笑,目光掃過太醫院諸人:“你們不信?那便再看。”
她抬手一招,殿外緩步走入一名少女——藥童阿露。
她雙目空茫,唇線殘缺,雙手微顫,卻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上殿來。
通譯官緊隨其後,低聲解釋:“此女舌被割,唯手語可述。”
雲知夏點頭,示意她開始。
阿露雙手翻飛,動作緩慢卻堅定。
通譯官一字一句轉述:“他們稱我們為‘藥線’,說我們連著地底大鼎……每夜子時,銅環發熱,劇痛如焚,耳邊響起無數聲音,齊聲誦念藥方。我們記不住,就抽骨髓……記住了,就再種新毒……”
話音未落,陳禦醫猛然踉蹌後退,臉色慘白如紙,扶住柱子才未跌倒。
雲知夏目光如針,直刺過去:“陳老,您主持慈濟堂三十年,德高望重,可知道您批閱的那些‘天授神方’,是抽乾這些孩子藥感、以痛為墨換來的?”
“老夫……老夫不知……”陳禦醫嘴唇顫抖,眼中淚水滾落,“我隻道是夢中得方,靈台清明所悟……怎會……怎會是……”
“是竊魂。”雲知夏冷冷接道,“以藥控神,以痛塑識,再借夢中書寫,將他人之智化為己用——這才是‘神效藥’的真相。”
她從袖中取出一頁顯影紙,輕輕展開。
紙上赫然是《藥嗣名錄》的顯影頁,墨跡幽沉,名單羅列,而在“慈濟堂”一欄下,赫然寫著:
【陳明遠(即陳禦醫),丙等,可報廢】
“您也在名單上。”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他們從沒把您當醫者,隻當一個會寫字的藥罐。”
陳禦醫渾身劇震,猛地低頭,顫抖著撕開衣領——肩頭赫然浮現一道暗青色符文,如藤蔓纏繞,邊緣泛黑,似有微光流轉。
“我……我每夜夢魘,醒來必寫一方……原來……原來那是他們要的!”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老淚縱橫,“老臣……老臣竟成了幫凶……”
大殿死寂,唯有銅漏滴答。
就在此時,殿外忽有急報傳來:“啟稟陛下!藥嗣會駐地已查封,但……但白九卿不在其中!”
雲知夏神色不動,仿佛早已預料。
她緩緩轉身,麵向龍椅,雙手捧起一隻玄鐵匣,聲如寒泉:“臣今日所呈,不止是罪證,更是一份醫道存續之請。”
她將鐵匣高舉過頂,一字一句道:
“舊典已腐,藥路蒙塵。臣請陛下——”
“重立新規。”紫宸殿內,百官屏息,連呼吸都似被寒風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