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廟火熄三日後,北城依舊死寂。
被封的三坊如同鐵籠,軍醫監的暗衛晝夜巡守,連隻鳥都難飛入。
青灰香已斷,藥井儘封,可雲知夏眉心的褶卻始終未展。
她指尖摩挲著案上一管暗紅藥液——那是從荒廟地底霧氣中提取的殘樣。
顯頻液映出的波紋仍在她腦海中回蕩:那不是天然毒霧,而是被人刻意複刻的藥感頻率,精準到毫厘不差。
她的藥感,竟成了點燃災禍的引信。
“白九卿……”她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唇角微揚,卻無笑意,“你布的局,是讓我親手喚醒他體內的東西。”
話音未落,府外馬蹄聲驟起。
墨八渾身塵土衝入廳堂,單膝跪地:“掌令使,靖王殿下巡視北城,行至舊祭壇地宮入口時,突遭青灰霧氣侵襲!他強行運功逼毒,已回府,但……神誌不清。”
雲知夏霍然起身,鬥篷未披,人已掠出房門。
靖王府東院,蕭臨淵臥於寒玉床上,外袍已被撕開大半。
他背脊裸露,那道自肩胛蜿蜒至腰際的古老毒紋,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如同活蛇般緩緩蠕動,皮下似有無數細小蟲蟻在爬行。
他雙目緊閉,額角冷汗涔涔,呼吸粗重如風箱拉動。
雲知夏指尖微涼,輕輕覆上他後頸。一瞬,她瞳孔驟縮——
他的經脈之中,竟有與她體內金絲同源的藥力在逆衝!
那不是單純的毒素,而是一種被喚醒的共鳴機製。
她的藥感一旦擴散,便如鐘鳴山穀,遙遙觸發了深埋在他血肉之中的某種存在。
她迅速取出銀針,在他督脈七處要穴連點,欲穩住心神。
可就在針尖刺入神經節的刹那,銀針竟劇烈震顫起來,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
她凝神細看,針尖映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黑物,藏於脊椎第三節深處——形如蛛卵,外殼刻滿細密藥符,正隨著蕭臨淵每一次心跳微微搏動,釋放出極細微的痛感波。
“藥骸蠱……”她低語,聲音冷得近乎凝霜。
這蠱不殺人,專食痛感而生,以痛苦為養料,反向刺激宿主潛能。
尋常人中此蠱,不出三日便會瘋癲而亡。
可蕭臨淵不同,他天生經脈異於常人,竟能承受其侵蝕,甚至將痛轉化為戰力——難怪他年少時便以“瘋批戰神”之名震懾四方。
但這不是恩賜,是詛咒。
她忽然明白,為何白九卿要炸碎水晶鏡後仍不退走。
他在等,等她動用藥感,等她成為活體信標,激活蕭臨淵體內這枚沉睡已久的死器。
而更可怕的是——
這蠱的煉製之法,竟與她前世研究未竟的《蝕心散》有八分相似。
那是她為對抗極端神經毒素所設的反向藥理模型,從未示人,也未曾完成。
誰動過她的記憶?
她猛地抬頭,看向門外守候的墨八:“地宮可搜過了?”
“回掌令使,入口已被封鎖,地縫中殘留霧氣儘數采集。另在祭壇石台下發現半卷焦毀符紙,上有殘符紋路,屬藥嗣會‘引魂陣’餘跡。”
雲知夏眸光一凜。
引魂陣,不引魂,隻引“感”。
它能捕捉特定個體的生命波動,尤其是強烈情緒或特殊能量釋放——比如她閉關煉化藥絲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
白九卿根本不需要監視她。
他隻需在她痛的時候,讓另一個人感同身受。
她緩緩收回手,指尖沾了一絲蕭臨淵的血,放在鼻端輕嗅——血腥中竟透出一絲極淡的苦香,像是某種古老藥材在焚燒。
“雙生藥鼎……”她喃喃道出四個字,心頭如遭雷擊。
傳說上古有雙鼎並煉之術,一鼎煉生,一鼎煉死,以血脈為引,共感為橋,二者互為藥引,互為解藥。
若成,則一人不死,另一人亦不亡;若崩,則雙雙化為藥骸,魂飛魄散。
她以為那是虛妄傳說。
可此刻,蕭臨淵背上的毒紋與她心口的金絲封印隱隱呼應,仿佛兩條鎖鏈,在看不見的深處,已被同一根絲線纏緊。
他痛,她亦會痛。
她若死,他必隨行。
雲知夏盯著床上昏迷的男人,眼神複雜了一瞬,隨即歸於冰冷。
她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她是來破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