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將至,風如刀割。
軍醫監內,九口藥井傳來的藥霧被儘數封存於琉璃甕中,霧氣翻湧如活物,在甕壁上凝成詭異的紋路。
雲知夏立於陣心,指尖輕點靜頻陣樞,一道銀光自她眉心射出,瞬間將九股藥霧儘數鎖定。
她閉目凝神,藥感如絲線般探入霧中,層層剝離——蟲屍焚儘後的殘符信息,終於在此刻被徹底析出。
一縷幽光自甕中升起,九枚微型符文在空中緩緩旋轉,彼此牽引,竟自行拚合。
雲知夏眸光一凝,手中銀針疾點虛空,以藥感為線,將符文殘跡一一補全。
隨著最後一道靈紋歸位,一幅龐大而森然的陣圖赫然浮現——
歸元主陣圖。
圖中九脈如蛇遊走,最終彙聚於一點。
那不是地宮,不是祭壇,而是前朝廢棄的藥官祠舊址之下,一口深埋千年的古井。
井底刻著四個小字:“神門所寄”。
更令她脊背發寒的是,陣圖邊緣一行朱砂小字清晰浮現:
“雙鼎歸心,需‘掌令使’親臨祭壇,方可開啟神門。”
掌令使——正是她。
雲知夏冷笑出聲,指尖劃過那行字,仿佛能觸到白九卿藏在暗處的獰笑。
他早算準了她會追查,算準她不會坐視藥井被控、百姓成傀,算準她身為醫者,必入此局。
他設的不是陣,是心牢,是用她的仁心做餌,引她踏入焚身之鼎。
可他忘了——
她不是任人擺布的棄妃,也不是隻知救人的傻醫。
她是沈未蘇,是親手解剖過三百具屍體、在毒霧實驗室裡活下來的頂尖藥師。
她見過真正的地獄,也親手點燃過焚儘罪惡的火。
“你想讓我入鼎?”她低聲呢喃,眼中金光流轉,“那我就去——但燒的,不會是我。”
她轉身疾步走入密室,蕭臨淵已等在內。
他臉色仍蒼白,心口處隱隱有黑氣遊走,那是藥骸蠱殘餘之力未清。
可他的眼,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銳利。
“你要去?”他問。
“他要我親臨。”她將陣圖展開,“這是局,但也是破局的唯一入口。”
蕭臨淵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撫上她手腕:“那我陪你。”
雲知夏搖頭:“此陣以藥感為引,外人靠近即被吞噬。你若隨行,必死無疑。”
“所以你要一個人去?”他盯著她,聲音低沉如鐵,“你忘了‘共燃劑’是誰替你試的藥?你注入我心脈的那天,就該知道——你的命,不止你一個人擔著。”
她怔住。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這個曾被世人稱為“瘋批”的王爺,從來不是不懂情,而是情至深,藏至狠。
她不再多言,取來“共燃劑”與“逆感散”,在玉缽中以血為引,三蒸九煉,調出一劑猩紅如血的藥液——引火劑。
藥成之瞬,室內藥香驟凝,竟有裂帛之聲響起。
她將針尖刺入他心脈,藥液緩緩注入。
蕭臨淵眉頭未皺,隻死死盯著她。
“藥感會反噬,心脈會焚,你會痛得想死。”她低聲道,“但你必須撐住,撐到我點燃陣眼。”
“你說燒,”他嘴角微揚,竟帶一絲笑意,“我就陪你燒。”
她轉身,召來小藥燈。
盲女跪坐於陣心,雙手合十,額心一點微光如螢火閃爍。
那是她的“心光”——能感知藥魂,亦能感知至親之人的生命波動。
“若我與他心光斷裂,立刻焚‘斷網香’,斬斷藥感鏈接。”雲知夏沉聲下令,“不可遲疑,不可心軟。”
小藥燈輕輕點頭,聲音如風中細語:“燈在,光不滅。”
子時三刻,藥官祠舊址。
殘廟傾頹,斷碑橫臥,地縫裂如巨口,青霧自其中嫋嫋升騰。
九隻青銅鈴懸於半空,無風自動,鈴聲幽幽,似在召喚亡魂。
雲知夏立於地縫之前,夜風掀動她素白衣袂,宛如孤鶴臨淵。
她取出藥囊,將“引火劑”灑入霧中。
刹那間——
青霧驟變。
由濁轉清,由清轉金,如熔金流淌,逆向沉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