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
軍醫監後院的小屋內,燭火早已熄滅,隻剩半截焦黑的“心光燭”斜插在陶盞中,燭油凝固如淚。
窗欞微開,風穿堂而過,吹動一張未寫完的藥方,紙角輕顫,像垂死之人最後的呼吸。
小藥燈不見了。
雲知夏站在屋中,指尖撫過案幾上殘留的一縷微弱藥感——那是小藥燈獨有的“通靈魂光”,純淨如初雪,溫潤如春泉。
可此刻,這縷光暈被粗暴地切斷,像是被人用鈍刀生生剜去。
她眸色沉靜,卻暗流洶湧。
袖中那截“心光燭”殘骸仍在發燙,顯頻液中的漣漪尚未平息。
魂引砂——傳說中能牽引靈魂波動的禁忌之物,唯有藥嗣會的秘術才能煉製。
他們用她的藥感殘留汙染了這根蠟燭,再以小藥燈為餌,布下殺局,隻為逼她現身,奪她“藥感本源”。
可笑。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點灰燼,唇角緩緩揚起,冷得像冬夜裡的霜刃。
“想引我?”她輕聲自語,聲音幾不可聞,“那就給你們一個我。”
翌日清晨,殘燭堂弟子奔走全城:“掌令使親口下令,今夜子時,將孤身赴城南藥窟救人!任何人不得跟隨!”
消息如風,迅速傳遍京城暗巷。
藥嗣會殘部藏匿的破廟裡,黑袍人影交頭接耳,眼中燃起狂熱——成了!
她終於上鉤!
但他們沒看見,就在他們密議之時,軍醫監深處,一道玄衣身影正立於沙盤之前,指尖輕點,劃出一道縝密軌跡。
雲知夏披著夜色走出軍醫監,身後是十二名經她親手調教的醫衛精銳——皆通藥理、懂陣法、能戰能救。
她將一枚枚細如毫發的“靜頻針”親自交到他們手中。
“埋入地底三寸,間距七步,九百枚,布‘九宮歸元陣’。”她聲音冷靜,“每半個時辰輪換一人,釋放微弱藥感,模擬我的頻率。記住——不是模仿我,而是讓敵人相信那是我。”
眾人領命而去。
她獨自走入太醫院廢墟。
昔日太醫院,曾是醫者聖地,如今斷壁殘垣,雜草叢生,唯有一方石台尚存,刻著“濟世為本”四字,已被風雨剝蝕得模糊不清。
她抬手拂去塵土,指尖劃過那四個字,眸光微閃。
這裡,曾是醫道正統所在。
如今,卻成了魑魅魍魎覬覦之地。
她蹲下身,將最後一枚靜頻針埋入土中,低聲呢喃:“等你們很久了。”
子時三刻,月隱雲後。
太醫院廢墟外,數道黑影悄然逼近,腳步輕如鬼魅。
為首之人身披黑袍,麵覆青銅麵具,手中托著一尊三足青銅鼎,鼎腹刻滿詭異符文——奪魂鼎。
“藥感源就在此處。”黑袍人低語,聲音沙啞,“九百道波動交彙,必是她的本源核心!今夜,我們要將這‘藥感之母’徹底煉化,重開藥神道統!”
其餘人齊齊跪地,雙手結印,口中念動古老咒語。
地底九百枚靜頻針驟然共鳴,藥感如潮水般湧出,彙聚於廢墟中央,形成一道璀璨光柱,直衝夜空。
黑袍人大喜:“她果然在此!啟動法陣!”
刹那間,奪魂鼎嗡鳴震顫,鼎口噴出幽藍火焰,一道逆向漩渦成形,瘋狂抽取“藥感源”。
可就在法陣運轉至巔峰之際——
“啪。”
一聲輕響,像是誰踩碎了一根枯枝。
緊接著,整片廢墟的地底,仿佛有九百條毒蛇同時蘇醒。
靜頻針驟然反轉!
原本模擬藥感的“假源”瞬間爆發出千倍反噬之力,藥感不再是被抽取的對象,而是化作鋒利無比的無形刀刃,順著法陣回流,直刺入侵者經脈!
“啊——!”
數名藥陣師慘叫倒地,七竅滲血,雙手痙攣如枯枝。
那尊奪魂鼎劇烈震顫,竟開始龜裂!
黑袍人怒吼:“不對!這是陷阱!她不在這裡!”
話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自殘垣後緩步走出。
月光灑落,照見她清冷眉眼,手中銀針在指間翻轉,寒光流轉。
“你們犯了一個錯。”雲知夏聲音平靜,卻如冰刃刺骨,“以為藥感是某種可以被竊取、被煉化的‘靈根’或‘天賦’。”
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之上。
“可它不是。”
“它是千百次辨藥、萬次試毒、無數次生死邊緣換來的感知力。是觀察、是邏輯、是經驗的累積。你們拿走的,從來不是我的能力——而是你們自己的妄想。”
她抬手,銀針疾射,正中黑袍人肩井穴。
那人悶哼一聲,麵具跌落,露出一張扭曲而熟悉的麵孔。
雲知夏眼神未動,隻淡淡道:“白九卿的走狗,也敢妄稱藥神傳人?”
她俯視跪地抽搐的眾人,聲音如寒泉擊石:
“你們想奪我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