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顫抖——這精細針法,竟與他三年前在邊關戰地所見軍醫救治斷腸傷兵之法一模一樣!
“原來……他們早就在用了?”
他猛地合上講義,四顧無人,悄然將其塞入貼身布匣,藏於床底。
夜風穿窗,吹滅油燈。
黑暗中,唯有他胸口貼著的那卷紙,仿佛還帶著一絲未冷的溫度。
而藥閣深處,雲知夏提筆在新製的試藥規程上落下最後一筆。
墨跡未乾,晨光已透窗欞。
藥煙依舊升騰,像一把燒向舊天的火。
【第181章藥煙不滅,火種燎原】
藥閣門前,晨光未散,石台已立。
雲知夏一襲素袍,袖口挽至肘上,發髻用一根銀針彆住,乾淨利落。
她親自執筆,在黃麻紙上寫下四個大字——百人共驗。
圍觀百姓屏息凝神,連咳嗽都壓得極低。
幾日前還跪地等死的父母,如今擠在最前排,目光死死盯著那方石台,仿佛那是通往生門的碑文。
“凡藥出,必經十徒分試,三日公示,無異方行。”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砸進每個人耳中。
“我不信天命,不信神鬼,隻信這雙手試出來的真藥。”
話音落,十名學徒列隊而出,皆著短褐麻衣,胸前繡著藥閣新製的徽記——一株銀針穿破烏雲,下書“實證”二字。
小春在列,手戴雲知夏昨夜親手調整的“觸藥指套”:薄如蟬翼的羊皮包裹指尖,內襯嵌入極細銅絲,能感知藥粉顆粒粗細至毫厘。
她雖目不能視,卻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
阿豆捧著第一劑“清血散”走上台,分裝十碗,十徒依次服下。
雲知夏親自計時,記錄麵色、脈象、汗出、腸鳴諸項變化。
日影西移,無人不適。
“藥性穩,解毒效顯,無偏性。”小春忽然開口,指尖輕撫碗底殘粉,“顆粒均勻,溶散如預期。”
雲知夏點頭,將記錄冊高懸於台前木架。
“三日公示,百姓可查可問。若有一人服藥後生異症,藥閣自毀招牌。”
人群嘩然。
這已不是行醫,是以命證道。
當夜,藥閣燈火通明。
老鐵匠在後院爐火不熄,錘聲叮當,百具“藥試銅人”正在成型——銅皮裹棉,內填藥泥,專供練針之用。
雲知夏親自監工,每具銅人穴位皆按《經絡實測圖》校準,深淺分寸,毫厘不差。
她走進內室,見小春獨坐案前,正用指套摩挲一包新研藥粉,神情專注如雕玉。
“師父……”小春忽然抬頭,聲音微顫,“我以前總覺得自己看不見,是廢人。可今日,我試出了第三碗藥粉比其餘粗了半成……他們依我的判斷重研了……真的有效。”她眼眶泛紅,“我……我終於不是累贅了。”
雲知夏走近,掌心輕落她肩頭,溫而不柔,穩如磐石。
“你不是累贅。”她聲音低緩,卻字字如釘,“你是第一個‘手眼醫者’。眼盲,心不盲;看不見藥,卻能‘摸’出真偽。這世間,不該隻有一種‘看見’的方式。”
小春渾身一震,淚水終於滾落。
三日後,首劑“清血散”通過共驗,療效確鑿,百姓自發排隊領藥。
藥閣門前長龍蜿蜒三條街,有老嫗拄拐而來,有壯漢背病妻跪地相求。
更令人震動的是——柳元敬派來監視的三名衙役,竟悄悄混入隊伍,隻為給家中染病幼子取藥。
雲知夏立於高台,望著這長龍般的人海,忽而抬手,揚聲:
“從今日起,藥閣不拜官,隻救人!”
話音落,小春與阿豆齊步上前,高聲誦讀《傷寒新解》首章:“病有風寒濕熱,皆從外入,非鬼神所降……辨其源,斷其路,以藥製之,以術救之……”十名女徒列隊相和,聲浪如潮,衝破晨霧,直上雲霄。
而在人群最外,孫典史立於陰影之中,手中緊握那卷抄滿批注的講義,指尖微微發顫。
他抬頭望向藥閣上空——那一縷藥煙,依舊嫋嫋不散,像一把燒向舊天的火。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終是沒走。
而在藥閣深處,雲知夏翻閱著學徒們昨夜的練針記錄,眉頭微蹙。
銅人雖成,然針法偏差仍多,深淺錯亂,角度偏移……若真用於活人,輕則無效,重則傷脈。
她提筆,在新紙寫下一行字:
“標準器,不可缺。”
筆鋒未收,窗外風起,吹動案上圖紙一角——隱約可見銀針輪廓,旁注小字:刻度至厘,誤差不超三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