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油燈下,他猛的轉過身,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截剛從窗外縮回、還裹挾著夜露濕氣的陰沉木心,被他下意識藏在身後。
冰涼刺骨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衫,直抵脊梁,瞬間凍結了全身血液。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
“完了!有老六....不對!被發現了!”
“青河?”
李張氏的聲音又急又低,混合著心疼和責備的語氣:
“乾啥呢?深更半夜不睡,抱著啥醃臢玩意兒?”
“還捅這麼大個口子!凍著了咋整?命剛撿回來,就不能讓娘省省心!”
她端著燈又往前挪了兩步。
那點可憐的光,徹底將李青河無處遁形的身影暴露,也照亮了他身後那截沾滿濕泥青苔、黑黢黢臟得不成樣子的木頭疙瘩。
此刻李青河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就跟他媽的辛苦半夜剛把程序的bug取消掉,結果退出重啟運行登錄,他媽的係統程序運行不起來一樣。
前世今生加一起的智慧在這一刻仿佛都喂了狗!不對,今生沒有智慧純傻逼!
“等等?我這輩子是傻子啊!”
裝傻不就完了!想到這裡,他猛的低下頭,肩膀縮起來,學著記憶中那個渾噩癡傻的自己。
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聲,另一隻空著的手無意識笨拙的去摳炕沿上的泥灰。
“嗚…嗚…撿…撿的…亮…亮…”
他努力模仿著過去那種遲鈍、破碎的語調,把木頭往懷裡又藏了藏,仿佛那是什麼了不得的稀罕物。
張氏的腳步頓住了。
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她看著兒子那副熟悉癡傻的樣子,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她心頭剛升起的疑惑和火氣。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與無力。
“是了,他才剛好幾天?腦子怕是還沒完全清醒!”
“這孩子,從小不就愛撿些稀奇古怪的破爛玩意兒往家帶!石頭、爛木頭、死蟲子……以前是傻,現在……唉,怕是病根還沒除乾淨。”
張氏疲憊的歎了口氣,臉上的憂慮與無奈徹底淹沒了那點疑惑。
她走上前,粗糙卻溫熱的手掌習慣性的探了探李青河的額頭,又摸了摸他冰涼的手:
“不燒啊……手咋這麼涼!撿個破爛木頭當寶貝,還捅破窗戶!”
絮絮叨叨的埋怨,聲氣卻軟了下來,浸透了濃濃的倦意:
“快把那玩意兒放下!凍出毛病還得灌苦藥湯子!娘給你找塊破布先把這窟窿眼兒堵上!”
她不再瞥那“爛木頭”一眼,轉身在炕頭那口破箱子裡窸窸窣窣地翻找碎布頭,嘴裡兀自念叨:
“明兒叫你爹弄點漿糊來糊窗……你這孩子,剛消停兩天又鬨妖……”
李青河緊繃的身體這才一點點鬆懈下來,後背的冷汗被夜風一吹,涼颼颼的。
看著母親佝僂著背,在昏暗燈光下翻找的背影,那熟悉帶著煙火氣的嘮叨聲,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暫時緩和了剛才的提心吊膽。
他飛快的把懷裡的陰沉木心塞進炕席最底下的縫隙,壓得嚴嚴實實。
張氏尋了塊破布,就著油燈那點將熄未熄的光,用炕頭備著的針線,笨拙卻麻利地縫了幾針,好歹把那個破洞給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