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與紫兒駕馭小舟,緩緩靠近那座在夕陽餘暉與淡淡海霧中若隱若現的島嶼。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此島的不同尋常。島上植被異常茂密,蒼翠欲滴,遠遠便能聽到各種奇異的鳥獸鳴叫,生機勃勃,與傳說中“魔島”的死寂恐怖之名頗不相符。然而,一種無形的、令人心神微凝的壓抑感,卻隨著距離的拉近而悄然彌漫開來。
關於此島的傳聞,周易自然也知曉一二。百年前,此地確是凶名赫赫,有滔天巨魔盤踞之說,時常有恐怖魔吼傳出,令周邊漁民聞風喪膽,視之為禁地。,那魔吼便漸漸消失。後來赤精子離開島嶼,前往中原尋他麻煩,最終魔種被周易吞噬,身死道消。自那以後,此島徹底沉寂,曾有膽大好奇者或尋寶者登島探查,卻皆有去無回,使得“東海魔島”的凶名更添一層神秘色彩。
周易示意紫兒稍候,自己則獨立灘頭,緩緩闔上了雙目。他並未散發驚天動地的氣勢,而是將自身那已與天地法則隱隱相合的神識,如同最輕柔的蛛網,又似無孔不入的水銀,極其細致地、一層層地向島嶼內部滲透、感知。
他的神識“看”到了常人無法察覺的景象:島嶼上空,並非空無一物,而是籠罩著一個巨大無比、近乎透明的能量場。這個能量場並非固定不變,而是如同一個緩慢旋轉的、複雜的多維漩渦,與島嶼的地脈、山形、水汽、乃至每一株古樹的生機都緊密相連,渾然一體。能量流動的軌跡詭譎難測,時而如涓涓細流,時而如地下暗湧,帶著一種陰寒、沉滯、甚至能吞噬光線與聲音的特性。陣法之中,隱隱傳來無數細碎、混亂的意念碎片,充滿了痛苦、怨恨與瘋狂,仿佛是無數被困在此地的生靈殘留的哀嚎。
良久,周易緩緩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果然有陣法,而且……品級極高,絕非尋常。”他聲音低沉,對身旁的紫兒說道,“此陣並非人為刻意布置陣基而成,乃是借助此島獨特的地勢靈脈,經年累月自然生成,後又經極高明的手段引導、加固,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絕地天通’之局。陣法之力陰寒詭譎,兼具迷幻、困縛、吞噬、鎮壓等多種效果,與我所知的任何流派陣法都大相徑庭。”
他眉頭微蹙,露出思索之色:“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此陣的核心意蘊,與逍遙派‘道法自然,逍遙乘禦’的陣法理念截然不同。逍遙派陣法,無論正邪,其根本在於‘利用’和‘引導’天地之力,追求與自然的和諧共舞。而此陣,卻充滿了‘掠奪’與‘禁錮’的意味,仿佛是要將整座島嶼的力量,乃至闖入者的生機,都吞噬鎮壓於一點。這種風格……不似赤精子師叔所能為。他雖入魔,但其陣法根基仍是逍遙一路,絕對布不出此類陣法。”
周易心中疑竇叢生:“莫非,師叔他並非此陣的創建者,而是後來者?他選擇在此隱居,是看中了此陣的隱蔽性與某種特性?甚至……他是否試圖掌控或破解此陣,卻未能完全成功?”赤精子臨終前的含糊其辭,此刻想來,似乎隱藏了更多秘密。
儘管陣法玄奧詭異,超出了周易最初的預料,但並未讓他感到畏懼。他如今的境界,已近乎“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第三重境界,萬物皆可為法,亦可萬法皆空。這陣法再奇詭,終究是天地規則的一種體現。
“紫兒,此陣凶險,步步殺機。你需緊跟在我身後三尺之內,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更不可隨意觸碰沿途任何東西,哪怕是看似無害的一草一木。”周易神色嚴肅地叮囑。紫兒深知厲害,鄭重點頭,收斂全身氣息,如同周易的影子般緊隨其後。
周易再次凝神靜氣,這一次,他不再試圖全麵感知大陣,而是將神識聚焦於腳下方寸之地,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感受著地氣最細微的流動、能量場最微弱的變化。他帶著紫兒,並未徑直向島嶼中心進發,而是踏上了一條極其曲折、看似毫無邏輯的路徑。
他們時而需踏過一片看似乾燥、實則暗藏吸魂蝕骨陰氣的沙地,每一步都必須踩在沙地上幾乎無法辨認的、顏色略深的“安全點”上;時而需側身擠過兩株纏繞在一起的巨大古樹,那樹的枝葉看似尋常,實則按照特定規律排列,能擾亂人的方向感,誘發心魔;時而需等待一陣詭異的、帶著腥甜氣味的薄霧散去,才能看清前方若隱若現的石階。
紫兒緊隨其後,隻覺得周遭環境光怪陸離。明明看似向前走了數十步,回頭一看,卻仿佛仍在原地不遠;耳邊時而傳來淒婉的哭泣聲,時而響起誘惑的低語,時而又是金鐵交鳴的廝殺聲,但這些聲音都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顯然是陣法產生的幻象。她緊守心神,目光隻鎖定在周易青衫的背影上,那背影如同暴風眼中的燈塔,給予她無比的安全感。
周易的步伐看似悠閒,實則蘊含著他剛剛於風浪中領悟的“平衡”至理。他不再與陣法之力強硬對抗,而是如同一位最高明的衝浪手,精準地把握著陣法能量流動的每一個“波峰”與“波穀”,在力量交替的縫隙間穿行,在生門與死門轉換的刹那通過。他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與整個島嶼的呼吸韻律融為一體。那足以讓五絕級彆高手都迷失乃至隕落的恐怖大陣,在他麵前,仿佛成了一張可以隨心所欲解讀的立體棋譜,每一步都妙到巔毫。
隨著他們的深入,植被愈發茂密陰森,參天古木遮天蔽日,隻有零星的光斑透過厚厚的枝葉灑落下來。空氣中那股硫磺混合腐植的怪味越來越濃,地麵開始出現散亂的、巨大的白色獸骨,有些骨骼上還殘留著清晰的爪痕或齒印,顯示著它們生前遭遇了何等可怕的存在。一種無形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黑暗深處凝視著他們。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巨大的、由黑色怪石組成的石林。那些石頭形態猙獰,如同被凍結的巨獸,又似扭曲的妖魔,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不祥的氣息。石林中央,一個約三丈高的漆黑洞口赫然出現在眼前,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濃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陰寒詭異氣息,正從那深不見底的洞中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洞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有些扭曲。
周易在石林邊緣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如電,掃視著洞口周圍那些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合某種陣勢的怪石。
“看來,這陣法的真正核心,或者說,這‘東海魔島’所有秘密的源頭,就在這洞窟之下了。”他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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