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被郭靖親手送上終南山重陽宮,滿心以為能在這玄門正宗安身立命,習得高深武功。然而,他天性中那份源自母親穆念慈的敏感與自幼漂泊養成的桀驁不馴,與全真教森嚴的清規戒律格格不入。更不幸的是,他被安排拜在了心胸狹隘、嫉賢妒能的趙誌敬門下。
趙誌敬見楊過聰明外露,非但不喜,反而心生忌憚,唯恐他日後超越自己。於是,教導武功時故意隻傳口訣,不授其法,動輒打罵折辱,言語間極儘刻薄貶低之能事。同門師兄弟見師父如此,也多有排擠欺淩。楊過心中鬱憤難平,那股不服輸的狠勁與日俱增,衝突屢屢爆發。他就像一頭被困在精致牢籠裡的幼獸,空有爪牙,卻無處施展,隻覺得這重陽宮比外麵的江湖更加憋悶虛偽。
終於,在一次趙誌敬借故重罰,欲施以嚴懲時,楊過積壓的怒火徹底爆發。他憑借機敏和一股狠勁,掙脫束縛,不顧一切地衝出了重陽宮,一頭紮進了終南山莽莽蒼蒼的林海之中。他漫無目的地狂奔,心中充滿了對全真教的恨意與對前途的茫然。慌亂間,他觸動了古墓派設在外圍的一處隱秘機關,腳下陡然一空,跌入了一個幽深黑暗的洞穴,陰差陽錯地,闖入了與世隔絕的活死人墓。
古墓的寧靜被這不速之客打破。守護古墓的孫婆婆發現了他。見這少年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眼神中帶著驚恐與倔強,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姑娘年幼時的些許影子,心生憐憫。她並未依循古墓“外人擅入,格殺勿論”的舊例,反而將他帶入墓中,為他清洗傷口,喂以食水。
楊過自幼失怙,少有感受到如此純粹的善意,在孫婆婆慈祥的照料下,緊繃的心神漸漸放鬆,將自己的遭遇娓娓道來。孫婆婆聽得唏噓不已,對全真教更是鄙夷。然而,全真教很快追尋而至,以“捉拿叛教弟子”為名,欲強行闖入古墓要人。
孫婆婆雖武功不弱,但年事已高,加之古墓武功雖精妙,卻並非以剛猛硬撼見長,麵對以趙誌敬為首的數名全真弟子的圍攻,她拚死護住楊過,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被一記重手擊中要害,口噴鮮血,倒在冰冷的墓室地麵上。
彌留之際,她死死抓住聞訊趕來的小龍女那冰涼如玉的手,渾濁的老眼充滿了懇求與不舍,氣息奄奄地斷續道:“姑娘……這孩兒……命苦……無依無靠……全真教……容不下他……老婆子……求您……看在我這老骨頭……伺候您……一輩子的份上……收留他……傳他武功……讓他……有條活路……莫要……莫要再受人欺侮了……”
小龍女自幼由孫婆婆撫養長大,名為主仆,情逾母女。此刻見這世上唯一親近之人為了一個陌生少年即將殞命,她那古井無波的心湖,第一次劇烈地翻騰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戚與冰冷殺意交織。她看著蜷縮在孫婆婆身邊,滿臉淚痕、眼神絕望又帶著一絲野獸般凶狠的楊過,腦海中不知怎的,閃過師姐李莫愁曾說過“外麵有些人,活得比古墓還冷,還苦”的話語。最終,在那雙充滿期盼與絕望的眼睛注視下,她清冷的麵容上掠過一絲決然,緩緩點了點頭,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婆婆,你放心。我答應你。”
孫婆婆聞言,嘴角費力地牽起一絲欣慰的弧度,溘然長逝。楊過撲在婆婆尚有餘溫的屍身上,放聲痛哭,那哭聲在空曠的墓室中回蕩,充滿了撕心裂肺的悲痛與對全真教刻骨銘心的仇恨。與世隔絕的活死人墓。
小龍女依照承諾,以古墓派特有的、簡約而鄭重的方式,正式收楊過為徒。她為楊過定下古墓的規矩,語氣依舊平淡,卻不再是最初那種毫無感情的冰冷。或許是因為孫婆婆的死觸動了她,或許是因為李莫愁這些年帶來的些許“外界氣息”,她並未將楊過完全視為一個沒有情感的傳承工具。
在寒玉床上修煉時,在石室中演練玉女心經時,小龍女會以她那特有的、不含絲毫情緒的語調,向楊過講述古墓派的來曆與過往。
她會指著石壁上林朝英留下的劍法圖譜,淡然道:“師祖婆婆林朝英,才情武功,冠絕當時。她創下這玉女心經,招式精妙,步步針對全真劍法,本是……為了與那人一爭高下。”她沒有說出王重陽的名字,但楊過從她那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停頓中,隱約感受到了那段糾纏一生的恩怨情仇背後,隱藏的無奈與悵惘。
她也會在擦拭林宛如留下的舊物時,偶爾提及自己的師傅,以及那位讓她人生軌跡略有不同的師姐。
“我尚有一位師姐,名喚李莫愁。”小龍女提及這個名字時,眼神會有一瞬間的飄忽,仿佛在回憶那些不算頻繁卻印象深刻的會麵,“她早年便離開了古墓,行走江湖。後來……她追隨了一位周前輩,去了很遠的地方。”
有時,在古墓入口處,望著外麵灑落的月光,小龍女會難得地多說一些。那是楊過第一次從師傅口中聽到如此……近乎“傳說”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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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說,那位周前輩……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她的聲音清冷如舊,但用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他住在江南一處終年雲霧繚繞的仙山之中,修為深不可測,早已超脫凡俗,容顏常駐,歲月……似乎無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這樣的話,從清冷絕塵、不諳世事的小龍女口中平靜敘述出來,比任何誇張的傳說都更具震撼力。楊過聽得心馳神往,他自幼在市井底層掙紮,見慣了生老病死、世態炎涼,“神仙”、“長生不老”這些詞彙,對他而言如同天方夜譚,卻又因師傅那不容置疑的語氣,在他年輕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充滿好奇與無限遐想的種子。他開始想象,那是一位何等風采的前輩?那雲霧仙山,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師伯李莫愁追隨於他,過的又是怎樣的生活?
古墓的生活依舊遵循著千年不變的清冷與孤寂,每日不是練功,便是對著石壁發呆。但因為有了楊過這個心思機敏、時而頑皮、時而沉鬱的徒弟,以及潛藏在這些零碎往事敘述中、與外界那若隱若現的一絲聯係,這片絕對的寂靜似乎被打破了一道細微的裂縫。小龍女依舊淡漠寡言,但在教導楊過“天羅地網勢”或是“美女拳法”時,偶爾會因為想起師姐李莫愁某次歸來時,隨口提及的某些運用技巧或是對敵心得,而多解釋一兩句關鍵之處;而楊過,在枯燥的練功之餘,對那位神秘的“周前輩”和師姐所在的“雲霧仙山”,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與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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