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神尼既已決定入世,便不再滯留於南海大智島。她離了慈航靜齋,一路向北,身法玄妙,縮地成寸,不過數日工夫,已悄然踏入中原腹地。她心緒複雜,既有對塵世紛擾的疏離,更有對那雲霧山莊莊主周易的幾分好奇與審慎。
這一日,她信步而行,竟來到了鄂西群山深處,那處名為“絕情穀”的幽僻山穀之外。她並未驚動穀中任何人,身形如一片無重量的雲絮,飄然掠至那深不見底的絕情穀底。
穀底景象,與上方絕情穀的妖豔情花截然不同。這裡光線晦暗,卻並非死寂。一側是熾熱翻湧、散發著硫磺氣息的地火溫泉,赤紅的岩漿在岩縫間緩緩流淌;另一側則是萬載不化的玄冰幽潭,寒氣刺骨,冰棱倒懸。極陽與極陰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在這方狹小的穀底奇妙地共存、交彙,形成了一種動態的、險峻卻又蘊含著生機的獨特風水格局。
更令人驚奇的是,在那冰與火的交界地帶,一片相對溫和的區域,竟有數十隻通體潔白、晶瑩如玉的小蟲在緩緩爬動,或汲取寒潭逸散的極陰之氣,或沐浴地火散發的純陽之暖,顯得悠然自得,氣息中正平和。
南海神尼看著這些雪疥蟲,眼神柔和,輕輕抬起手,那隻一直跟隨她的“玉靈兒”乖巧地爬到她的指尖,親昵地蹭了蹭。
“玉靈兒,你看它們。”神尼輕聲道,聲音在空曠的穀底回蕩,帶著一絲感慨,“當年,我與師兄遊曆至此,發現這處陰陽交彙的寶地,覺得頗為神異。他那時……尚未完全沉溺於那極端之法,便提議將一部分性子相對溫和的雪疥蟲置於此地,想看看它們在如此環境中,能否自然衍化,保持本性。”
她頓了頓,指尖輕撫玉靈兒冰涼的背甲:“如今看來,它們雖與世隔絕,卻也避開了外界的紛爭與汙濁,依舊保持著這般中正平和的屬性,未曾變得如你那些淪落玄冥教手中的同族那般狂暴貪婪。說起來,它們與你一般,倒也算是幸運了。”
玉靈兒微微昂頭,觸須輕晃,似乎能理解主人的話語。
就在這時,那寒氣森森的玄冰幽潭之中,異變陡生!
一襲白衣的身影,隨著幽潭深處暗流的湧動,緩緩漂浮了上來。那是一名女子,麵容蒼白如紙,毫無血色,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幾近於無,顯然身受極其嚴重的內傷,更有一股詭異的青黑之氣纏繞於其眉心與唇瓣,乃是中了劇毒的征兆。她雖昏迷瀕死,但那清麗絕俗的容顏,以及即便在昏迷中依舊透出的那份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氣質,卻難以掩蓋。尤其以其修為眼光,更能看出此女骨骼清奇,稟賦之佳,實屬世間罕見。
正是被郭芙以毒鏢重創、傷毒交加、為救楊過絕望中躍下斷腸崖的小龍女!
南海神尼的目光落在小龍女身上,那古井無波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一絲漣漪。她修為通天,靈覺敏銳,一眼便看出此女不僅傷勢沉重,所中之毒更是猛烈古怪,換作常人早已斃命,她能撐到此刻,全憑一股精純的陰柔內力與頑強的求生意誌在吊著最後一口氣。
“唉……紅塵多劫,如此靈秀之人,竟遭此厄難。”南海神尼輕歎一聲,惻隱之心大動。她既入世,便存了濟世之念,見此良才美質即將凋零,於心不忍。
她身形微動,已如瞬移般出現在寒潭之畔,素手輕抬,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將小龍女從刺骨的潭水中托起,輕輕置於旁邊一塊平坦乾燥的青石之上。
不待神尼吩咐,她指尖的玉靈兒似乎也感知到小龍女體內的劇毒,它輕輕一躍,便落在了小龍女那隻冰冷的手腕上。它低下頭,用那晶瑩剔透的口器,極其輕微地刺破了小龍女中指指尖。
一滴紫黑色的毒血滲出。
緊接著,神奇的一幕發生了。玉靈兒周身那溫潤的白光微微流轉,仿佛產生了一股無形的吸力。小龍女體內那糾纏不去的猛烈毒素,竟如同百川歸海般,化作絲絲縷縷可見的青黑之氣,從她周身毛孔,尤其是傷口處被強行抽出,源源不斷地彙入玉靈兒體內!
玉靈兒那白玉般的身體,在吸收這些毒素的過程中,顏色微微變得深沉了一些,但很快又恢複如初,仿佛那足以致命的奇毒,對它而言不過是某種特殊的“養料”或被淨化排出的雜質。
不過片刻功夫,小龍女臉上的青黑之氣已儘數褪去,蒼白的麵容恢複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虛弱,但那致命的毒素已然儘除!
南海神尼見狀,微微頷首。她隨即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點溫潤如玉、卻又蘊含著難以想象生機的乳白色光華。她隔空輕點,那點光華便如同有生命般,沒入小龍女的眉心祖竅。
精純無比、蘊含著無上佛法與道韻的磅礴生機,如同甘霖般湧入小龍女近乎枯竭的經脈。所過之處,那被金輪法王掌力震傷的內腑迅速得到滋養修複,斷裂的細微經脈被強行續接、拓寬,連那因劇毒侵蝕而受損的本源,都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恢複著。
南海神尼更是憑借其通天修為,以自身無上意念為引,幫助小龍女梳理其體內古墓派內功的運行路線,去蕪存菁,使其更加契合天地自然之道,功力運行效率倍增。
在這雙重作用下,小龍女那原本微弱幾近熄滅的生命之火,迅速變得旺盛起來。她的呼吸從若有若無變得平穩悠長,胸膛開始規律地起伏,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隨時都會醒來。
南海神尼收回手指,靜靜地看著青石上氣息已然平穩、麵色逐漸紅潤的小龍女,眼神複雜。她救此女,本是出於惻隱之心,但此女的絕佳根骨與那清冷脫俗的氣質,卻讓她心中微微一動,似乎看到了某種緣法的開端。
玉靈兒重新爬回神尼的指尖,安靜地伏著,仿佛剛才吞噬劇毒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穀底依舊寂靜,隻有地火汩汩與寒冰凝結的細微聲響,見證著這場發生在絕境之中的生機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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