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諦大師那聲充滿悲憫與洞察的佛號餘音尚在大殿梁柱間繚繞,殿內因公孫止真相而引發的騷動也漸漸平息下來。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於這位少林方丈身上。
妙諦大師神色已恢複古井無波,他雙手合十,目光平和地看向龍木二位島主,聲音沉穩而恢弘,帶著不容置疑的禪寺威嚴: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二位使者所言公孫舊事,若屬實情,確是一樁令人扼腕的人倫慘劇,因果報應,自有天定。然,一碼歸一碼。”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莊重而堅定:
“我少林寺,乃禪宗祖庭,佛門聖地。千百年來,雖不敢說儘善儘美,亦曾出過個彆不肖之徒,如那屠剛之流,然我寺清規戒律,蕩魔誅邪之誌,從未更改!寺中曆代高僧,皆以弘揚正法、普度眾生為己任,絕非藏汙納垢、包庇罪惡之地。這一點,天下武林,自有公論。”
他這番話,語氣平和,卻字字千鈞,既是表明少林對此事的態度——不因外界的揭露而自亂陣腳,更是重申少林作為武林泰鬥的立場與底線,不容置疑。
龍島主龍戰野)聞聽此言,上前半步,微微躬身,連忙拱手道:
“方丈大師!您言重了,言重了!我兄弟二人對少林隻有高山仰止之情,絕無半分質疑褻瀆之意!”他語氣顯得異常真摯,“貴寺乃天下武學之源流,武林正道之泰山北鬥!千百年來,高僧輩出,或於亂世挺身而出,挽狂瀾於既倒;或於盛世默守青燈,以佛法化育眾生。渡人向善,光照大千,功德無量!我兄弟二人心中唯有無限敬仰。”
他這番姿態,放得極低,與之前那執掌“罰惡”、氣勢淩人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格外突兀而詭異。
仿佛是為了印證其“非為鬨事”之言,那始終如同冰雕般靜立、周身散發著死寂寒氣的木島主木青嵐),此刻也終於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依舊乾澀冰冷,沒有任何語調的起伏,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萬年玄冰中艱難鑿出:
“我等此來,”
他灰白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掃過妙諦大師,
“非為鬨事。”
僅僅七個字,說完便再次緊閉雙唇,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莫大的消耗,將所有的交涉權完全交給了身旁的龍戰野。
龍戰野立刻心領神會,臉上那“誠懇”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接過話頭道:
“方丈大師,澄心大師,諸位高僧,實不相瞞,我兄弟二人此番冒昧登門,驚擾寶刹清修,實是有兩件事,欲與方丈及諸位商議。這第一件嘛……”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目光在妙諦大師和幾位首座臉上逡巡,似乎在觀察他們的反應,然後才用一種混合著感慨、遺憾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的語調說道:
“想必以少林之能,對我兄弟二人的過往也有所耳聞。三十年前,我龍家、木家,突遭奸人圍攻,滿門……喋血,隻有我二人僥幸得脫,如同喪家之犬,流落海外,最終漂泊至一座與世隔絕的荒島。”
他臉上適時的流露出追憶往事的痛苦與滄桑,聲音也低沉了幾分:
“或許是上天垂憐,不絕我二人之路。在那荒島之上,我們竟意外尋得了古時一位前輩高人遺留的洞府,得到了他所傳下的一套驚天動地的絕世神功!”
說到“絕世神功”四字時,他眼中適時的迸發出一抹狂熱的光彩,但隨即又被更深的“遺憾”所取代:
“然而,大道艱難,或許真是我兄弟二人天賦有限,根骨不佳,福緣淺薄。這三十年來,我們隱居荒島,心無旁騖,日夜苦修,不敢有一日懈怠!自信一身功力,已堪堪登堂入室,不懼當世任何英雄……可恨那神功的最後一層,那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那關乎能否超脫凡俗、臻至真正大圓滿境界的終極奧秘,卻始終如同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任憑我二人絞儘腦汁,嘔心瀝血,也始終無法勘破那最後的玄關!”
說到這裡,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熾熱地聚焦在妙諦大師身上,那眼神中的“仰慕”與“渴求”幾乎要滿溢出來,他向前微微傾身,語氣變得無比“真摯”甚至帶著幾分“懇切”:
“但是!正所謂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我二人幾乎要絕望放棄之時,聽到了中原武林傳來的消息——少林寺妙諦方丈,乃數百年來不世出的佛門龍象!天賦卓絕,慧根深種,於佛法武學之領悟,已臻不可思議之化境,便是尊師空聞神僧在世,亦有所不及!堪稱當世武林之魁首,泰山北鬥之靈魂!”
他極儘溢美之詞,將妙諦大師捧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
“我兄弟二人聞此,如撥雲見日,心生無限向往與敬佩!故而,今日才不惜遠渡重洋,冒昧前來,隻為向方丈大師呈上我二人最誠摯的邀請——懇請大師移聖駕,光臨我海外俠客島!”
他手臂一揮,仿佛要將那海外仙島的美好景象展現在眾人麵前,聲音充滿了蠱惑性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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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我島將以秘傳古方、采集海外靈藥精心熬製的‘臘八粥’款待大師!此粥於修煉內功,大有裨益,能固本培元,滋養經脈!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借大師之無上智慧,與我兄弟二人一同鑽研武學,切磋印證,共探武道極境!集少林千年禪武之底蘊,與我島絕世神功之玄奇,兩相印證,融會貫通,或能共同參悟那神功最後一層的無上奧秘,推開那扇通往武道至高殿堂的大門!此乃千載難逢之盛事,更是推動整個武林向前邁出一大步的莫大機緣啊!還望大師萬勿推辭!”
他這番話說得天花亂墜,情真意切,仿佛拒絕便是辜負了武道發展的曆史性機遇。
然而,他話音剛落,達摩院首座妙覺大師便已是麵沉如水。他精研少林武學數十載,對自家武功充滿絕對的自信與榮耀,豈容他人如此“貶低”少林武學的地位?他當即冷哼一聲,聲如金鐵交鳴,打斷了龍戰野描繪的美好藍圖:
“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踏前一步,身形雖不如龍戰野魁梧,但那屬於少林達摩院首座的威嚴氣勢卻絲毫不弱:
“龍施主,你可知‘天下武功出少林’這七字真言?我少林寺自達摩祖師傳下易筋經、洗髓經,七十二絕技演化無窮,包羅萬象,其博大精深,猶如汪洋大海!後世曆代高僧,不斷推陳出新,增補完善,其所遺武學典籍,浩如煙海,窮儘一生心力,能窺得一隅已是僥天之幸!何等精妙武學未曾見識、未曾包容?還需我寺方丈,遠赴萬裡海外,去參研你們那來曆不明、真假難辨的所謂‘神功’?”
他目光銳利如刀,直視龍戰野:“龍施主此言,未免有些坐井觀天,夜郎自大,太小覷我少林千年底蘊了!”
妙諦大師此時也緩緩開口,他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淡然而慈悲的微笑,仿佛龍戰野那番極具誘惑力的話語,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瀾。他輕輕撥動了一下手中念珠,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阿彌陀佛。龍施主一番盛情,老衲在此謝過。”
他先是合十微微一禮,以示禮節,隨即語氣轉為堅定:
“然則,我少林寺藏經閣內,曆代祖師先賢所遺之佛法三藏、武學秘要,卷帙浩繁,其智慧如星漢燦爛,其法門如恒河沙數。老衲資質愚鈍,便是窮儘此生,晝夜不息,潛心鑽研,亦恐難領悟其萬分之一精髓,實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敢再分心他顧,涉獵彆派之武學。”
他目光清澈地看向龍戰野,直接而明確地回絕:
“至於施主所言之‘臘八粥’與貴島‘神功奧秘’……機緣之事,強求不得。老衲與此緣法淺薄,隻能心領,並謝絕二位的美意了。還請施主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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