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份名為《關於黑石鎮黨委班子嚴重違紀違法及涉黑涉惡問題的初步調查通報》的藍色抬頭文件,被送到了湖洪縣所有副處級以上領導的案頭。
通報的內容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是粗糙,因為它幾乎就是趙東根據陳淨口述,連夜整理出的現場實錄。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官方的套話,隻有冰冷的事實和觸目驚心的數字。
五十萬修路款被侵吞,十幾萬集資款不知所蹤,鎮領導上班聚賭,其親屬橫行鄉裡……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湖洪縣整個官僚係統的臉上。
而通報的最後,附上了陳淨在黑石鎮對百姓許下的三條承諾,並明確要求,全縣各單位、各鄉鎮,就此次事件,開展為期一個月的“作風紀律整頓”活動,並將整頓報告直接報送縣委書記辦公室。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牌了。
一時間,縣委大院裡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往日裡見麵熱情打招呼的乾部們,此刻都行色匆匆,眼神躲閃,生怕多說一句話,就會引火燒身。
上午九點,縣委常委會議準時召開。
這是陳淨上任以來,第一次主持召開的正式常委會。會議室裡,煙霧繚繞,十一位常委各懷心思,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瞟向主位上那個神情淡然的年輕人。
縣長李衛民,一個年近五十、在湖洪縣經營多年的“地頭蛇”,臉色有些陰沉。陳淨的這番動作,完全沒有和他這個“二把手”商量,這在他看來,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
“同誌們,今天這個會,議題隻有一個。”陳淨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就是黑石鎮的問題。”
他示意了一下錢立業。
紀委書記錢立業立刻打開文件夾,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詳細彙報了黃德海等人的貪腐細節,以及從黃二狗團夥處查獲的驚人罪證——一本詳細的賬本。
“……根據黃二狗的賬本記錄,在過去三年裡,他通過放高利貸、強攬工程、開設賭場等非法手段,獲利超過三百萬。其中,用於‘打點關係’的資金,高達八十餘萬,涉及我縣交通、國土、建設等多個部門的十餘名乾部……”
錢立業話音未落,會議室裡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個偏遠鄉鎮的惡霸,竟然牽扯出如此龐大的腐敗網絡!這簡直駭人聽聞。
陳淨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接著錢立業的話說道:“同誌們都聽到了。黑石鎮的問題,不是一個鎮的問題,它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我們湖洪縣乾部隊伍和政法係統存在的巨大漏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我們今天還不下定決心,刮骨療毒,明天倒下的,可能就不僅僅是一個黑石鎮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千鈞。
“所以我決定,以黑石鎮事件為契機,在全縣範圍內,同時開展三項專項行動。”陳淨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由紀委牽頭,對全縣近三年的所有政府工程項目進行徹查,嚴打官商勾結!”
“第二,由政法委協調,公安局主抓,開展為期三個月的‘打黑除惡’專項行動,深挖保護傘!”
“第三,由財政局、審計局聯合,對全縣各單位、各鄉鎮的財政狀況進行一次大清查,摸清家底,堵住漏洞!”
三板斧,招招砍向要害!
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陳淨這雷霆萬鈞的計劃給鎮住了。他們明白,這三項行動一旦鋪開,整個湖洪縣官場,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我……我反對!”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縣長李衛民終於坐不住了,他皺著眉頭說道:“陳書記,我理解你整頓吏治的決心,但是,同時開展三項如此大規模的行動,會不會動靜太大了?我們湖洪縣當前的核心任務是發展經濟,搞招商引資。這麼一搞,全縣上下人心惶惶,正常的工作秩序被打亂,萬一嚇跑了投資者,這個責任誰來負?”
“穩定,壓倒一切啊!”李衛民補充了一句,這是官場上最萬能的“擋箭牌”。
他的話立刻得到了一些常委的附和。
“是啊,李縣長說得有道理,步子邁得太大,容易出問題。”
“是不是可以先搞個試點,看看效果再說?”
一時間,會議室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反對的聲音雖然委婉,但意圖很明顯——他們想拖延,想用“軟釘子”來消解陳淨的銳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淨身上,看他如何應對這第一次正式的權力交鋒。
陳淨笑了,笑得有些冷。
“穩定?發展?”他反問道,“請問李縣長,一個烏煙瘴氣、黑惡橫行、貪腐遍地的環境,能換來真正的穩定嗎?一個連修路款都敢明目張膽侵吞的地方,哪個頭腦清醒的投資商敢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如鷹隼般銳利。
“你們說的穩定,是讓老百姓繼續忍氣吞聲的‘穩定’!你們說的發展,是肥了少數人腰包的‘發展’!這樣的穩定和發展,我陳淨不認!湖洪縣六十萬老百姓,更不會認!”
“我告訴你們,一個乾淨、透明、公平的營商環境,才是最好的‘梧桐樹’,才能引來真正的‘金鳳凰’!不把這些藏在骨頭裡的毒瘡爛肉剜掉,湖洪縣就永無出頭之日!”
“今天這個會,不是來征求大家意見的,而是來統一思想的!”陳淨的語氣不容置疑,“這三項行動,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誰有畏難情緒,誰的工作不力,誰就主動把位子讓出來,讓有能力、有擔當的同誌上!我陳淨說到做到!”
一番話,擲地有聲,霸道絕倫!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李衛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在陳淨那股一往無前的強大氣場麵前,所有所謂的“官場智慧”和“太極推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用最強硬的姿態,宣告了湖洪縣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這個時代,姓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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